“真要带他去？”宋君婉整理着袖角的流苏，指尖划过腰间的玉佩——这是用灵溪宗后山的暖玉雕的，里面还裹着片当年的桃叶。
周紫陌正给小小梳辫子，闻言回头笑了笑：“他总说没时间回忆，咱们就把回忆搬到他面前。”
侯小妹抱着个陶罐，里面是刚从灵田摘的灵米，是按帽儿山的水土培育的品种。公孙婉儿靠在廊柱上，指尖缠着根红线，那是当年张小纯给她编的手链样式。
当张小纯被她们拉着走出宫门时，看见宫墙外站着不少人。李青候背着个旧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巨鬼王难得没穿铠甲，换了身粗布衣裳；连许宝财都没算卦，手里捏着串糖葫芦——和当年在灵溪宗外卖的一模一样。
“你们这是……”张小纯刚要开口，就被宋君婉捂住了嘴。
“到了就知道。”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极了当年在血溪宗时，偷偷给他塞疗伤丹药的模样。
直到踏入那片被阵法笼罩的州域，张小纯才猛地顿住脚步。神识不受控制地散开，看到东脉的群山时，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御剑飞行，就是在这里摔断了腿；看到四条大河交汇的地方，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通天河里的鱼腥味。
“这是……”他声音发颤，指尖拂过路边的野草——这草叶上的纹路，和通天世界的“凝灵草”分毫不差。
“大天师说，修房子容易，修记忆难。”周紫陌走到他身边，指着远处的湖泊，“那片海是按你说的样子挖的，连里面的银鱼都是从宝扇里移过来的。”
张小纯没说话，只是大步向前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飞奔，直到看见那座不高不矮的山，才猛地停下。
帽儿山的轮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连山脚下那间歪脖子柳树下的茅屋，都透着熟悉的烟火气。他一步步走上山顶，风里带着松针的清香，和当年点燃那根香时闻到的味道重叠在一起。
“十三次啊……”李青候背着布包跟上来，从里面掏出个旧香炉，“每次你点香，我都在山脚下等着。第十二次时，我都把拜师帖写好了。”
香炉里还插着根香，是按当年那根仿制的，香灰积了薄薄一层。张小纯看着那香，突然想起自己第十三次点香时，被天雷劈得头发直竖，却死死攥着香不敢撒手——就因为爹说“仙人只等有恒心的娃”。
“后来我总琢磨，那雷是不是你引来的？”他回头看向李青候，眼里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是又怎样？”李青候敲了敲他的脑袋，和当年在灵溪宗时一样，“总不能让个见了雷就跑的小子拜入我门下。”
众人都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鸟雀。小小拉着大宝的手，指着山腰的桃树：“爹爹，那里有桃子！”
那是棵老桃树，是按张小纯记忆里的年岁栽的，此刻正开着粉白的花。张小纯走过去，指尖刚碰到花瓣，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当年你就是在这摔了个狗吃屎。”张大胖捧着个食盒走来，里面是刚蒸好的肉包，油汁正顺着油纸渗出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偷灵米别爬桃树，你偏不听。”
“还说我？”张小纯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熟悉的肉香在舌尖散开，“上次是谁把宗主的灵酒偷出来，结果喝醉了在丹房睡了三天？”
宋君婉她们坐在草地上，看着男人们拌嘴，手里剥着灵豆。许宝财把糖葫芦递给小小，开始讲当年怎么用三枚铜钱骗走张小纯半个月的月俸；巨鬼王难得没吹自己当年多威风，只是说大宝第一次学走路，就是在这山脚下摔的。
夕阳落到山尖时，李青候从布包里掏出个木匣子。里面是些旧物件：有张小纯第一次画的符箓，歪歪扭扭的；有他断过的剑穗，上面还沾着血迹；甚至还有片干枯的荷叶，是当年他在灵溪宗池塘里摘的。
“这些年总想着，等你闲了，就一起看看。”李青候把匣子推到他面前，指腹摩挲着匣盖的纹路，“没想到一等，就等成了老头子。”
张小纯拿起那片荷叶，叶脉还能看出当年被虫蛀的小孔。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灵溪宗时，总觉得日子过得慢，盼着快点长大，快点变强；可现在才发现，那些慢下来的时光，才最经得起回味。
“去灵溪宗看看？”宋君婉走过来，替他拂去肩上的草屑。
灵溪宗的山门是按李青候的记忆修的，连门柱上的划痕都一样——那是当年张小纯练剑时不小心砍的。火灶房的烟囱正冒着烟，张大胖挽着袖子在里面忙碌，锅铲碰撞的声音里，混着熟悉的吆喝：“小纯，拿两个碗来！”
张小纯刚要应声，就看见灶台边的小板凳，突然想起自己当年总抢这个位置，因为能离锅近点，偷尝刚炒好的灵米。
“当年你总说，等成了大人物，就把帽儿山的桃树移到宫里。”侯小妹端着碗灵米粥走来，粥香里飘着桂花味，“现在不用移了，咱们把家搬回了桃树下。”
夜色降临时，他们在帽儿山脚下生了堆火。李青候在讲他年轻时斩妖的故事，许宝财在给孩子们算“以后能不能像爹爹一样厉害”，张大胖烤的灵鱼滋滋冒油。
张小纯靠在宋君婉肩上，看着火苗映在每个人脸上。他忽然明白，他们修的不是一座假的通天世界，而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回去的路——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回头时，总有故人在灯火里等他。
“明天……我想自己在这待一天。”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像在描摹当年点燃那根香时，地上的灰烬痕迹。
宋君婉握住他的手，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塞了个暖手炉——和当年在寒域时，他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