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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菲端着碗,凝视着碗里那一摊乳白色、过于稀薄的面糊,不禁泛起愁来。
她心虚地转动眼珠,目光飘向餐桌另一端正从容喝粥的星阔,嘴唇几度嗫嚅,张了又合,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
终于,一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故作随意地清了清嗓子,“欸,星阔,我来考考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变成固体?”
星阔正准备送粥入口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了然和不易察觉的促狭,看向努力维持着“我只是在提问”表情的一菲。
旁边正抱着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击的曾小贤,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毫无顾忌地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是谁昨天在酒吧信誓旦旦说做蛋糕是小菜一碟来着?”
被曾小贤当面拆台,一菲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她“咚”一声把碗重重顿在桌上,色厉内荏地反驳。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考考星阔。”
曾小贤扭动着身子,模仿着一菲刚才的语气,嬉皮笑脸地拉长了音调。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还考考星阔~。”
说着,曾小贤停下了手中的游戏,抬起头,看着满脸心虚的一菲,继续说道。
“再说了,咱们公寓谁不知道,上次给美嘉做的那个生日蛋糕,从头到尾几乎都是羽墨主勺,诺澜打配合,我们顶天算个气氛组和事后清洁组。”
一菲被曾小贤怼得气结,抬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我怎么就没出力了?我至少提供了场地、器材和……坚定的精神支持!只不过时间隔得有点久,具体步骤……有点模糊了而已!”
曾小贤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呵”的轻笑,在一菲逐渐危险的目光逼视下,识趣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星阔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粥,放下勺子,指尖在碗沿轻轻划过,缓缓开口:“一菲,我看实在不行,你还是去找澜澜和墨墨吧,她们下午没课,应该有时间帮你。”
一菲刚要梗着脖子拒绝,一旁的曾小贤却抢先接过了话题,好奇地追问:“上课?上什么课?她们难道要考博士?!”
说到最后,曾小贤的语气都变了调,震惊地望向星阔。
“不是,是上思维逻辑课。”
星阔顿了顿,又淡淡地补充道:“前段时间刚的报名。”
曾小贤疑惑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课?有什么用?”
一菲见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她用一种“悲悯”中带着居高临下的眼神扫了曾小贤一眼,声音中透着浓浓的高学识的腔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这种课程,能系统化地提升人在面对复杂问题时的分析、判断和解决能力,让思维更清晰,表达更精准。无论对职业发展,还是日常生活决策,都有很大的好处。”
“尤其对某些常年垫底的主持人,也是有不小的帮助~。”
说到最后,一菲还习惯性地挖苦了一下曾小贤。
曾小贤原本跟着点头的动作瞬间卡住,他迅速摇头,回过神来,朝一菲“啧”了一声。
“贤哥我的思维能力一向都是超出常人的。”
曾小贤这不要脸的话,引得在场的两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曾小贤又用手肘碰了碰星阔,换上一副八卦又略带不解的表情,“诶,星阔,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里那两位已经报了不少课吧?学那么多干嘛啊?”
“你们又不用发愁什么。”
说到最后,曾小贤的语气都带着一丝酸意和羡慕。
星阔迎着一菲也投来的好奇目光,身体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但语气认真:“多学习些东西又没有坏处,学到就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何况我也有课要去上。”
话音未落,曾小贤和一菲眼睛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盯着星阔。
星阔的这番话,直接打破了两人的固有思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星阔都这么成功了,居然还有课要上。
星阔对两人的反应并不意外,接着说道:“我最近在读史,读的史书…跟你们看到的不太一样,老师也是经人介绍的……”
星阔的话没有说完,两人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
就在这时,展博睡眼惺忪地从房间走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
“姐,有早饭吗?我想喝巧克力奶。”
眼看展博的手就要摸到冰箱门,一菲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箭步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冰箱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帮你拿!”
在展博茫然的目光中,一菲只把冰箱门打开一条小缝,手臂迅速伸进去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一瓶养乐多,不由分说塞进展博手里。
“只有这个。”
展博低头看着手中的养乐多,也不挑,转而问道:“那有饼干吗?”
话刚说完,展博转身就要去一旁的壁橱里拿饼干。
“等下!我帮你拿!”
一菲再次闪现,抢在展博前面,用身体挡住壁橱门,同样只打开一条缝隙,手臂在里面盲摸,随手掏出一包饼干。
展博看了看手中的饼干,又看了眼星阔面前的碗,注意到残留的粥后,转过头来,向一菲抱怨道:“我不想吃这个。”
“知足吧!”
一菲推着展博在餐椅上坐下,“早餐还想吃什么?你想吃龙肉啊?”
“还是奶油蛋糕?”
“可是星阔为什么有粥喝?”
展博捏着饼干袋,指向星阔面前的碗,质问道。
“这是人家家里的两位大美女给他准备的,你说为什么有。”
一菲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星阔朝展博眨了眨眼,比了个“V”字手势,脸上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福意味。
展博瘪了瘪嘴,转而反手指向身后的冰箱。
“那别的也行啊。我昨天还瞄到冰箱有三打鸡蛋,好像还有奶油。”
话音刚落,星阔和曾小贤不约而同地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一菲。
一菲眼神闪烁,结结巴巴地编造:“那个是我囤起来……”
“支援灾区的!”
曾小贤听到这蹩脚的借口,嘴巴微张。
星阔则默默将目光移向别处。
展博听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拿起面前的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往嘴里灌了口牛奶后,咀嚼了几下,晃了晃脑袋,最后咽下。
“姐,你别给我开派对,而且你根本就不会做蛋糕,之前的蛋糕还是羽墨和诺澜做的。”
展博看向一菲,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无奈。
“我没有!”
一菲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同时还顺势在曾小贤旁边的椅子坐下。
曾小贤头也不抬,一边划拉着平板一边补刀,“没有诺澜跟羽墨,她做不出来的,她连发酵都不会。”
“我没有。”
曾小贤抬头瞥了眼一菲,“别那么大声。”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炸药桶,一菲猛地一个回头,冲着近在咫尺的曾小贤耳朵,大喊道。
“我没有——!”
这记“河东狮吼”近距离杀伤力巨大,曾小贤被震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捂着耳朵呲牙咧嘴。
星阔和展博也同时皱眉后仰。
等耳中的嗡鸣稍稍平息,展博揉了揉耳朵,决定换个话题。
“对了,最近有没有电话找我?航空公司打来的。”
“你被航空公司拉黑名单了?”
一菲脑洞大开地开始胡乱猜测道。
星阔的眼神则微微一凝。
航空公司……戒指!
星阔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去找子乔拿回戒指。
想到这,星阔揉了揉眉心,打算晚些就去找子乔拿回戒指,同时将目光投向突然提起这事、显得有些局促的展博。
“不是,我…有东西掉在飞机上,他们说找到了就会通知我。”
坐在对面的曾小贤刚刚经历“音波攻击”,还有点耳鸣,没听太清,扯着嗓子大声问:“什么东西?”
一菲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中满是兴奋,“是不是给我的礼物啊?我能拿打气筒换吗?”
“不是,是……宛瑜的小首饰。”
话音刚落,展博又急忙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紧张,“没有就算了,回头我自己问她吧。”
曾小贤被一菲刚才那河东狮吼搞得还有些耳鸣,导致两人的对话听起来还有些模糊不清,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东航你懂的,它一定以为是,引擎里蹦出来的某个零件!”
星阔被吵得头疼,他俯身凑近曾小贤,扯着他的耳朵,提高音量但语速平稳地说。
“曾老师!小点声!我们听得见!”
话音刚落,曾小贤又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神哀怨地看向坏笑的星阔。
展博趁着这个空档,快速吃完饼干喝完了牛奶,起身准备离开套间。
一菲突然开口叫住了展博,“等下!展博,你帮我去超市带点东西。”
“你问一下营业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面粉和鸡蛋发酵的,全都买回来。”
展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老姐。
一菲心虚地找补道:“别多想,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垃圾的分类和降解。”
展博想起自家老姐除蛋炒饭以外的厨艺,有些心累地提议道:“要不我直接买个蛋糕回来?”
“好主意!”
话音刚落,展博扭头离开了套间。
等到展博离开后,一菲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看向表情怪异的两人。
“太惊险了,差点就露馅了。”
“你确定是差点?!”
星阔也不知道一菲哪来的自信,这么相信自己拙劣的演技。
一菲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旁的曾小贤,接着开口道:“不过展博倒是提醒我了,做蛋糕完全可以跳过发酵这个程序嘛。”
曾小贤嘴角微扬,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故意拖长了音调,以他那贱兮兮地口吻打趣道。
“所以我早就说了,你这蛋糕,根本就跟你之前做巧克力的工序没两样嘛。”
紧接着,曾小贤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说道:“一菲,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实在不行,你还是去找羽墨她们帮帮忙算了。”
“开什么玩笑!”
一菲情绪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毫不迟疑地拒绝。
“这么快就去找她们,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我都说了,要自己亲手做给展博和宛瑜的。”
下一秒,一菲又想起自己连第一步都要做不下去了,泄气地叹了口气,“算了,现在改方向还来得及,蛋糕什么的太麻烦了。”
“不如……我做西餐?!展博和宛瑜一定猜不到!”
一菲目光闪烁,满怀期待地望向两人。
“西餐?”x2
一菲扬起下巴,一脸傲娇,“常言道,出其不意……”
“必自毙!”
曾小贤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一菲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锁定在曾小贤身上。
正在平板上划拉的曾小贤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抬起头,看到星阔已经默默起身,眼神示意“你保重”,然后他僵硬地扭动脖子,对上了一菲“和善”的微笑。
曾小贤挺直腰板,贱兮兮地拉长了衣服上的装饰挂件,“略——!”
说完,曾小贤迅速从椅子上弹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瞬间消失在一菲眼前。
星阔注意到一菲那充满杀气的目光,为了避免自己被殃及池鱼,小心翼翼地起身,丢下一句“我去酒吧”后,快步离开了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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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
星阔斜倚在吧台边,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寥寥无几的客人。
就在这时,子乔满脸喜色地端着蛋糕走了过来。
“星阔,你找我什么事?”
说着,子乔顺手地将手中的蛋糕放在一旁的吧台上。
星阔拿出宛瑜的那副墨镜,“也没什么,把宛瑜送给你的墨镜盒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子乔一愣,随即从裤兜里掏出那个黑色软壳墨镜盒,疑惑地递了过去。
在子乔好奇的注视下,星阔接过,打开盒盖。
“我去?!”
子乔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身体前倾,死死盯着盒内那枚在酒吧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的戒指,声音都变了调。
“戒……戒指?!这里面怎么会有戒指?!不应该是墨镜吗?!”
子乔猛地抬头,脑洞清奇地看着星阔,“你们上流社会……现在都流行管钻戒叫‘墨镜’?这是新的奢侈品黑话?”
星阔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呛得咳嗽了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这才是宛瑜的墨镜。”
说着,星阔把手里的墨镜放进盒子,替换出那枚戒指,然后把盒子推还给子乔。
子乔接过盒子,看看里面躺着的墨镜,又看看星阔掌心的那枚戒指,满脸都是问号。
“这……唱的哪出?”
星阔看着子乔那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沉思片刻后,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子乔。
主要是担心子乔会去找宛瑜,最后求婚这事提前被宛瑜知道。
虽然星阔对展博的这次求婚并不太看好,但还是想着能帮展博多瞒一会是一会。
他们小两口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想到这,星阔拨弄着掌心的戒指,目光落在戒指圈内的缩写字母上,缓缓开口。
“这个墨镜,是在展博的包里找到的。本来以为你拿了个空的墨镜盒,所以我就帮你送过来了。”
“那里面的戒指是怎么回事?”
子乔的眉头皱了起来,满脸不解。
“不清楚,不过我听展博说,宛瑜有件首饰在飞机上丢了,他在等航空公司消息。我猜,八成就是这个。”
“首饰,戒指?”
子乔眉头拧成了疙瘩,嘴里念叨着,忽然,他猛地一拍吧台,眼睛放光,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我知道了!该不会是他们两个这次回来是要偷偷领证的吧?”
星阔转动着转椅,背靠吧台,手肘撑在两侧,“我看不像,估计是展博打算求婚用的。”
“求婚?!不是吧?”
子乔的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质疑。
“他们两个都一起环球旅行那么久了,就算没发生什么大家也不相信啊。”
“要我看,展博就是已经跟宛瑜求婚了,这次回来就是悄悄领证,等到领完证后再告诉大家的。”
“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惊喜!”
见子乔那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星阔刚要开口反驳,突然眼珠一转,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语气充满了挑衅。
“我猜是求婚,你猜是领证……”
星阔拉长声音,故意顿了顿,“要不,我们赌一场?”
听到这,原本撑在吧台旁的子乔瞬间来了精神,挺起胸膛,沉声道。
“你确定?怎么赌?”
“就赌……你欠我和澜澜,墨墨的三巴掌。你赢了,三掌一笔勾销,你输了,再加三掌。”
子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盯着星阔看了好几秒,似乎在权衡。
星阔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有点犯嘀咕,但转念一想,展博和宛瑜都一起旅行那么久了,回来偷偷领证完全合情合理!
这波优势在我!
星阔见状,嘴角微扬,适时开口激将道:“怎么?害怕了?不敢接受挑战”
“怕?!我吕小布就从来没怕过任何人的挑战!赌就赌!”
话音刚落,子乔又急忙伸出手,“等等!可是现在没有公证人,这怎么算?”
星阔大手一挥,从口袋里掏出了“灵宝”,“这有什么难的,录像不就行了。”
“没问题!”
说罢,两人对着摄像机清晰地说出了赌约和赌注,最后还击掌为誓。
录完像后,子乔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冲着星阔得意地冷笑,“星阔,等着吧!这次我一定会一雪前耻的!”
星阔则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好心提醒。
“子乔,我劝你有空还是多抽自己几巴掌吧,这样以后挨打就不会那么痛了。”
“呵!这次我可不会再输了,走着瞧!”
说完,子乔拎起蛋糕,抓起墨镜盒,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星阔叫住子乔,语气认真了几分,“子乔,这件事,尤其是这戒指,暂时别在宛瑜面前提起。”
子乔脚步一顿,回头望向星阔,“为什么?”
“如果这真是展博准备的惊喜,无论求婚还是其他,我们提前说破了,岂不是坏了他的计划?还让事情自然发展吧。”
子乔想了想,虽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但也觉得星阔说得有道理。
“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端着蛋糕,哼着小曲离开了酒吧,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赌赢后扬眉吐气的样子。
星阔看着他的背影,接着低头凝视掌心那枚小小的戒指。
冰凉的触感下,似乎能感受到展博当时在飞机上的紧张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