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账，焦忠涛算得很清楚。
何止几十万！他半生的基业，几乎都被李克垚连根拔起！
此仇不报，他焦忠涛枉为人！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黄江生，两人浑浊的酒杯重重一碰，发出一声闷响。
“明天，就让他的家家福，开业即是忌日！”
“我要他知道，这顺城的水，到底有多深！”
……
阳历九月十八，黄道吉日。
家家福超市试营业。
天刚蒙蒙亮，整个顺城似乎都被惊动了。
超市门前广场上，几十米高的彩虹拱门气派非凡，上面“家家福超市盛大开业”的鎏金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
人潮如织，比过年赶集还要热闹。
在那个百货大楼还是购物天堂的年代，这样一座数层楼高、装潢堪比省城大商场的超市，对顺城百姓的冲击力是颠覆性的。
传闻里，这里面什么都有，琳琅满目，进去逛一圈，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八点半大门敞开，好第一时间冲进去开开眼界。
而这份喧嚣与期待，并未触及到超市后方。
仓库外的空地上，妞妞正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队搬家的蚂蚁。
今天是周六，她不用去幼儿园。
她很喜欢妈妈的新工作，这里好大，有好玩的蚂蚁，还有会落在她肩头唱歌的小鸟。
妞妞玩得很开心，完全不知道，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有几双贪婪而又充满耐心的眼睛，像盯着猎物一样，死死地锁定着她。
八点二十分。
兰含香一身笔挺的职业套装，带着上百名员工列队于大门前，做最后的动员。
“用我们最真诚的微笑，最饱满的热情，迎接每一位顾客！”
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李克垚则双手插兜，随意地站在翘首以盼的人群中，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看客。
今天本该有他这个大老板的致辞环节，被他毫不犹豫地掐掉了。
他要的，不是站在台前的虚名。
他要的，是他的团队能在他缺席时，依旧能处理任何突发状况。
这，才是一个商业帝国真正的根基。
“吉时已到！开门！”
随着张俊明一声高喊，一长串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
超市晶莹剔透的玻璃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正要像潮水般涌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鼎沸的人声！
所有人动作一滞，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超市那崭新的玻璃门上，赫然溅着一滩刺眼的血迹！
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拇指粗大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正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
那身打扮，在九十年代，就是“大老板”和“不好惹”的代名词。
他刚一倒下，人群中瞬间就冲出七八个肌肉虬结的壮汉，个个面相凶恶，如狼似虎地将他护在中间。
其中一个光头，手里竟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铁锤！
“他妈的！都不准进！”
光头大汉将铁锤“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水泥地都仿佛震了三震。
他通红的眼睛扫视全场，声如洪钟：
“这破超市的门把我们大哥的鼻梁骨都撞断了！今天这事不解决，谁也别想开张！谁敢往里走一步，老子这锤子就先问问他的脑袋硬不硬！”
话音未落，他身后七八个壮汉齐刷刷往前一站，形成一道人墙，煞气腾腾。
准备进门的顾客“哗啦”一下，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瞬间空出一片真空地带。
所有人都懵了，议论声嗡嗡响起。
“我的天，开业见血，这也太晦气了！”
“撞断鼻子？这得赔多少钱啊？”
兰含香和张俊明脸色一变，立刻挤了过来。
张俊明看到人群中气定神闲的李克垚，刚要开口，就见李克垚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连锤子都提前备好了？
好一出开业大礼！
焦忠涛，黄江生，你们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
李克垚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冲张俊明递了个眼色。
“李哥，这……”
“碰瓷的，让含香按我们演练过的‘一级预案’处理。”
李克垚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
张俊明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
兰含香已快步上前，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她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保持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这位先生，您别急，我们超市有完善的应急流程。您被门所伤，我们负全责。现在，我立刻安排专车送您去最好的医院，所有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们照价全赔，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条理分明，诚意十足。
然而，那帮人本就是来闹事的，又怎会轻易离开？
“去你妈的医院！”
那个戴金链子的大哥一把推开兰含香，指着自己的鼻子，嚣张地吼道：
“老子的鼻子是在你这破门口撞的，就在这解决！今天不拿出一百万，你们这门就别想开！我说的！”
“一百万？！”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砸了这破门！给我们大哥报仇！”
“让你们老板滚出来！那个姓李的呢？当缩头乌龟了吗？！”
几个壮汉开始用力摇晃玻璃大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随时都会将门拆了。
现场的火药味，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个金链子大哥，压低了声音惊呼：
“是‘金链王’！城西收保护费的那个狠角色！他怎么跑这来了？”
“完了完了，家家福这老板怕是没拜对山头，惹上地头蛇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听着周围的议论，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失控的混乱，兰含香的额头渗出细汗，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在寻找人群中那个镇定如山的身影。
只要老板在，天，就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