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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一统天下的帝王 > 第7章 云阳狱中的《诗》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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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阳狱中的《诗》灰烬

>**云阳狱的青铜兽首烟囱吐出浓烟,将渭水南岸的天空染成一种污浊的铅灰色。**

>嬴政的指尖划过一卷《尚书》的龟甲简,冰凉的甲片下蛰伏着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恐惧。

>“烧了。”

>两个字在诏狱潮湿的甬道里撞出回响,惊飞了梁上积年的蝙蝠。

>当第一支松明火把投入书堆时,淳于越枯瘦的手突然插入火焰——

>“此乃羲皇血脉!”老儒的嘶吼被竹简爆裂声撕得粉碎。

>嬴政拢在袖中的手攥紧,指甲刺入掌心,温热的血珠渗入十二章纹的玄色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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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以西三十里,渭水南岸,云阳狱如同一个巨大的、蹲伏在河畔的黑色怪兽。高耸的夯土围墙被经年的雨水和阴霾浸染成一种沉郁的暗褐色,墙头密布着尖锐的木刺和巡逻兵卒晃动的身影。几座巨大的、用陶管拼接而成的烟囱矗立在狱区深处,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喷吐着浓密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黑烟。那黑烟滚滚升腾,在初秋阴沉的天空中弥漫开来,与低垂的铅灰色云层融为一体,将渭水南岸的天空染成一片令人压抑的污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潮湿的霉味、排泄物的恶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那新加入的、越来越浓烈的……焚烧有机物的焦糊味。

这并非在焚烧罪人,而是在执行一道震动天下、撕裂了帝国思想根基的煌煌诏令——焚书令。

云阳狱深处,一处由巨大青石垒砌、原本用于关押重刑犯的宽阔地牢,此刻已被临时清空,成了这场文明浩劫的核心刑场。巨大的铁门敞开着,如同怪兽贪婪张开的巨口。地牢中央,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之上,书籍堆积如山。

那不是普通的柴薪之山。那是承载着千年华夏智慧与血脉的竹简之山、帛书之岭、木牍之丘!无数或新或旧、或长或短的竹简被粗暴地推挤在一起,捆绑的麻绳断裂,散乱的简片如同垂死的鳞甲,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成卷的帛书被随意丢弃,精美的丝帛沾染了泥土和污迹,上面墨色的小篆或古朴的籀文如同泣血的伤痕。厚重的木牍层层叠压,边角在碰撞中碎裂。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木、动物皮革、墨汁、以及尘埃混合而成的、古老而沉重的气息,那是无数代先贤吐纳过的思想的味道,此刻却即将被付之一炬。

几十名身着赭色囚衣、面无人色的儒生和博士,在廷尉府属吏和如狼似虎的狱卒皮鞭驱赶下,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将更多从各地源源不断运来的禁书投入这不断增长的“书山”之中。每一次搬运,都伴随着竹简碰撞的哗啦声和皮鞭抽在皮肉上的脆响,以及压抑的、绝望的呜咽。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这眼前的景象抽离。

地牢的入口处,甬道幽深。火把插在墙壁的青铜兽首衔环上,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湿冷滑腻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魅。甬道里常年栖息的蝙蝠被这异常的喧嚣和光亮惊扰,扑棱着翅膀,发出尖细的嘶鸣,在低矮的顶壁间乱飞乱撞,更添几分阴森。

嬴政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口。他没有乘坐步辇,只带着最精悍的黑冰台护卫和贴身宦者赵高。他身着一件玄色常服,未戴冕旒,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住发髻,显得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却多了几分冷峭的肃杀。他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扫过幽深的甬道,扫过那些惊飞的蝙蝠,最终落在地牢深处那片由书籍堆砌而成的、沉默的“山峦”之上。

他缓缓步入地牢。靴子踩在潮湿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赵高小心翼翼地落后半步,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黑冰台卫士则如同磐石般守在门口,隔绝了内外。

地牢内忙碌的吏卒和囚犯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瞬间僵住!随即,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哔声和远处烟囱传来的低沉轰鸣。

嬴政没有理会跪伏的众人。他径直走向那堆书籍之山。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目光在那些散落的简牍帛书上缓缓移动。他看到了散开的《诗经》竹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字迹清晰可见;看到了《尚书》的龟甲简,古老的契刻文字在火光下如同神秘的符咒;看到了《论语》的帛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墨迹深沉;看到了《孟子》的木牍,“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字样刺入眼帘;还有无数标着《春秋》、《易》、《礼》、《乐》的卷册,以及邹衍的《终始》、公孙龙的《坚白》、惠施的《历物》……诸子百家,千年积淀,尽在此处,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化为灰烬。

他在书山边缘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卷半散开的龟甲简上,那是《尚书·尧典》。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戴着玄色丝帛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坚硬、带着天然纹路的龟甲片。指尖传来粗粝而古老的触感。那冰凉的甲片下,仿佛蛰伏着比甲骨文更久远的秘密,更原始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思想失控的恐惧,对一切可能动摇他绝对统治根基的事物的恐惧。

淳于越那张在驰道贯通碑前激愤扭曲的老脸,邯郸儒馆壁中搜出的荀子手泽,市井间流传的诽谤歌谣,博士官们廷议时闪烁的眼神……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竹简帛书,不再是承载智慧的载体,而是孕育叛乱、滋生异端、蛊惑人心的毒巢!是六国余孽借尸还魂的媒介!是帝国肌体上必须剜去的腐肉!

“烧了。”

两个字,低沉、平缓,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然而这两个字,却在空旷而寂静的地牢内,在无数跪伏之人的头顶,撞出了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回响!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跪在地上的儒生们身体猛地一颤,几个心理脆弱的,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负责执行焚烧的廷尉府属吏和狱卒们,也感到一股寒气瞬间窜遍全身。

“唯!”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廷尉蒙毅排众而出,他身着黑色官袍,外罩轻甲,按剑而立,面沉似水,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他早已在此等候圣命多时。

蒙毅手一挥,厉声道:“奉陛下诏令!行刑!点火!”

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几名膀大腰圆的狱卒,立刻手持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大步走向书山的不同方向。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执行公务的麻木,以及一丝对帝王威严的恐惧,高高举起了手中跳跃着贪婪火焰的火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猛地撕裂了地牢的死寂!

只见一个枯瘦的身影,如同疯魔般从跪伏的儒生堆里猛地蹿出!是博士仆射淳于越!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旁边试图按住他的狱卒,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即将被点燃的书山!他花白的头发散乱,官袍被撕扯得破烂,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污泥,状若癫狂!他的目标,正是离他最近、一个狱卒即将投入书堆的火把!以及……火把下方那卷半摊开的、用精美丝帛书写的《诗经·国风》!

“此乃羲皇血脉!华夏魂魄!尔等岂敢——!”淳于越嘶吼着,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竟然不顾一切地、直直地插向那跳跃着炽热火焰的松明火把!他要用手去抓那燃烧的火焰!去阻止那即将吞噬文明的劫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世骇俗的一幕惊呆了!连那举着火把的狱卒都愣在当场!

火焰无情!灼热的火舌瞬间舔舐上淳于越干枯的手掌!

“嗤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淳于越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剧痛让他本能地想缩回手,但那股拼死护书的执念竟支撑着他,手指扭曲着,依旧徒劳地抓向火把的柄部!

然而,狱卒在最初的惊愕后,立刻被巨大的恐惧和职责所驱使!他下意识地、为了自保般地,猛地将手中的火把向前一送!同时狠狠一脚踹在扑来的淳于越胸口!

“噗——!”淳于越如同断线的破败木偶,被踹得倒飞出去,枯瘦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他那只伸向火焰的手掌,已是焦黑一片,皮开肉绽,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他蜷缩在地,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那双浑浊的老眼,依旧死死地、充满无尽悲愤和绝望地,盯着那即将被点燃的书山。

这惨烈的一幕,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原本跪伏在地、麻木绝望的儒生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压抑的悲鸣和骚动!几个年轻气盛的儒生,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站起!

“肃静!”蒙毅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他“锵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寒光四射的剑锋直指骚动的人群,“再有妄动者!立斩于此!”他身后的廷尉府属吏和狱卒也纷纷拔出兵器,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骚动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更加绝望的呜咽和淳于越痛苦的喘息。

“点火!”蒙毅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再次下令,目光扫过那几个持火把的狱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狱卒们不敢再有丝毫迟疑和怜悯。他们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将手中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狠狠地、用力地投掷向书山的不同位置!

“呼——!”

火焰,这毁灭的精灵,在接触到干燥的竹简、轻薄的帛书、陈旧的木牍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最可口的燃料,猛地窜起!发出兴奋的咆哮!

烈焰升腾!火舌狂舞!

首先被点燃的是那些散落的、干燥的竹简。火苗迅速沿着麻绳和竹片蔓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灵魂在火中哀嚎崩碎!青色的竹片在高温下迅速变黑、扭曲、爆裂开来,火星四溅!墨写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模糊、最终化为飞灰!

紧接着是那些成卷的帛书。精美的丝帛在火焰面前脆弱不堪,瞬间卷曲、焦黑、化为缕缕青烟!上面承载的墨色小篆、朱砂批注,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在火舌的舔舐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浓烟滚滚,带着蛋白质燃烧的刺鼻焦臭!

木牍燃烧得稍慢,但火势一旦蔓延开来,便形成更持久的火堆,黑烟更加浓重!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之间,书山的数个角落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彼此连接、缠绕、融合,最终形成了一片汹涌的火海!炽热的气浪翻滚着扑面而来,将地牢内原本阴冷的空气瞬间烤得滚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四周石壁上扭曲舞动的人影,如同群魔乱舞!巨大的热浪和浓烟逼得靠近的吏卒和囚犯们不得不连连后退,掩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这片毁灭的烈焰与浓烟的中心,在这令人窒息的热浪与刺鼻焦臭的包围中,嬴政的身影,依旧矗立着。

他离火堆很近,玄色的常服被热浪掀动,衣袂微微飘拂。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切割成光与暗的碎片。冕旒已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眼前这片焚毁千年文明的滔天烈焰。火焰在他瞳孔中疯狂舞动,跳跃,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

“噼啪……哗啦……”竹简爆裂的声音密集如雨,如同无数细小的骨节被折断。

“嗤嗤……”帛书卷曲焚毁的声音,如同丝绸被撕裂。

墨迹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字迹在火光中化为缕缕青烟,消散无踪。《诗》的温柔吟咏,《书》的古老箴言,《礼》的森严秩序,《易》的玄妙推演,《春秋》的微言大义,《论语》的谆谆教诲,《孟子》的浩然之气……诸子百家的智慧光芒,千年积淀的思想结晶,此刻都在这无情的烈焰中,发出无声的悲鸣,化为飘散的灰烬和刺鼻的浓烟。

嬴政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僵硬的弧度。这弧度里,没有胜利的快意,没有掌控的满足,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一种将威胁彻底根除后的……冰冷的确认。

然而,无人看见的玄色广袖之下,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狠狠地刺入了掌心柔软的皮肉之中!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缓缓地从被刺破的伤口渗出,浸润了丝帛手套的内衬,甚至沿着指缝,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十二章纹常服的玄色经纬之中!

那痛楚,清晰而尖锐。

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片被烈焰焚烧后留下的、巨大而空洞的荒芜。

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地牢哪个幽深的角落卷来,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冷潮湿,猛地灌入这烈焰熊熊的空间!

“呼——!”

风助火势!原本就汹涌的火海瞬间爆发出更猛烈的咆哮!无数燃烧的、带着火星的竹简碎片、焦黑的帛书残骸、燃烧的木牍碎块,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旋风裹挟着,猛地从火堆中腾空而起!如同无数燃烧的、绝望的黑色蝴蝶,在这有限的空间里疯狂地旋转、飞舞!

其中一片巴掌大小、边缘还在燃烧、带着焦糊卷曲痕迹的帛书残片,仿佛被无形的命运之手牵引着,打着旋儿,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烟味,不偏不倚,直直地朝着嬴政的面门飞扑而来!

速度极快!近在咫尺!

“陛下小心!”赵高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利惊呼,下意识地就要扑上去挡!

然而,嬴政的反应更快!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闪避!

他依旧矗立在原地,身体如同铸就的铁像,纹丝不动!只有那双倒映着烈焰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片飞旋而至的、燃烧的死亡之吻!

电光火石间!

那片燃烧的帛书残片,带着最后一点倔强的火苗,猛地贴上了嬴政的左侧脸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灼烧声响起!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取代了周围书籍焚烧的焦臭,钻入了嬴政和近在咫尺的赵高的鼻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嬴政的身体,终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瞬间贴肤而来的、毁灭的炽热,以及……那残片上,在火焰吞噬的最后一瞬,他眼角余光清晰捕捉到的、尚未完全焚毁的几个墨色小篆——

“王……曰……无畏……”

是《尚书·大诰》的残句!“王曰:无畏!宁(文)王遗我大宝龟……” 这是周公告诫臣民,遵循文王遗志,不必畏惧艰难……

这残存的、带着天命昭示意味的字句,此刻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火焰的温度,烙印在了横扫六合、自诩功盖三皇五帝的始皇帝脸上!

那片燃烧的残片在嬴政脸颊上停留了仅仅一瞬,便因燃烧殆尽和嬴政脸上本能的细微震颤而飘落在地,化为一小撮带着火星的黑灰。

嬴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戴着玄色丝帛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左侧脸颊那被灼伤的位置。指尖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以及皮肤被瞬间灼烧后特有的紧绷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迅速鼓起了一道细微的、灼热的凸痕。

手套的丝帛拂过伤口,带来一阵更尖锐的刺痛。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腾的烈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烙印冻结了一瞬,随即化为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狂暴怒海!

这怒海,不再仅仅针对那些被焚烧的书籍和儒生,更针对这冥冥之中、胆敢以这种方式“警示”于他的……天命!针对这充满了悖逆、挑战、永远无法被他彻底掌控的……天地!

他猛地收回手,负于身后。广袖之下,那紧握的拳头,指甲更深地刺入了掌心的伤口,更多的温热血珠渗出,浸染着玄色的丝帛和衣袍。

他不再看那依旧在熊熊燃烧、吞噬着无数先贤智慧的火海。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冲天的烈焰和滚滚的浓烟,背对着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因目睹这惊悚一幕而彻底呆滞、连呜咽都已忘记的儒生和吏卒。

他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和弥漫的浓烟中,显得无比高大,却又无比孤绝。那左侧脸颊上细微的灼痕,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一个新鲜而耻辱的烙印。

“赵高。”低沉的声音响起,比地牢的石壁更加冰冷,比焚烧的灰烬更加死寂。

“老……老奴在!”赵高惊魂未定,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传诏。”嬴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云阳狱中所有涉案儒生……明日午时……坑于骊山北麓。”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那片已经化为灰烬的帛书残骸,又仿佛穿透了狱墙,望向了更广阔的帝国疆土。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在地牢的烈焰与浓烟中轰然回荡:

“自今日起!凡有敢以古非今、妄议朝政、私藏禁书、妖言惑众者——”

“族!”

这一个“族”字,如同九幽寒冰炼就的丧钟,带着无穷的血腥和毁灭,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彻底宣告了,这场始于焚书的思想清洗,将不可避免地……滑向更加酷烈、更加血腥的深渊!帝国的长夜,被这焚书的烈焰映照得……愈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