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三月廿三,汴京皇城西南角的枢密院承旨司突发大火。陈砚秋站在御街北端的望火楼上,看着黑烟中若隐若现的冰蓝火光,铜雀砚在袖中烫得惊人。昨夜从泉州带回的那页血浸《金刚经》,此刻正在砚台上方悬浮,经文字迹被黑水重新勾勒,显现出隐藏的星图。
\"不是寻常走水。\"许慎柔银针上的曼陀罗汁液正在蒸发,针尖指向火场方向,\"烟里混着碱草灰。\"
陆鸿渐突然抓住两人手腕。一队皇城司亲从官正穿过御街,他们腰间挂着的鎏金符牌在阳光下泛着蓝光——牌面竟是用贺兰山北的碱草胶所制。更诡异的是,这些官兵的瞳孔都呈现不自然的银灰色,与泉州港那些被控制的孩童如出一辙。
\"童试……\"陈砚秋喃喃道。铜雀砚突然自行翻开,砚底\"璇\"字裂开细缝,渗出三滴黑水,在瓦片上蚀出三个字:枢密院。
火场外围的厢兵正在泼水,可水浇到冰蓝火焰上反而爆出刺鼻白烟。陈砚秋的《璇玑录》残简突然发烫,简上浮现出被烧灼的新字:\"水中有迦拘勒,遇碱成毒\"。
\"是调虎离山!\"许慎柔指向枢密院西墙——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翻墙而入,他们手腕缠着冰蓝丝线,线另一头延伸向火场中心。
望火楼的更鼓突然变调。
原本报时的鼓点变成了急促的战鼓节奏,鼓面羊皮被震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针。陈砚秋的铜雀砚脱手飞出,在空中分解为七块残片,每块都射向一名面具人。最远的残片钉在枢密院正堂的匾额上,黑水顺着\"枢\"字的木纹游走,竟蚀出一幅完整的大宋疆域图——三百六十五个州府的位置,全标着银针状的小孔。
\"三百六十五处州学……\"陆鸿渐声音发紧,\"他们要在大宋所有州学的童试上动手脚!\"
火场突然传出非人的尖啸。
七个浑身裹着蓝焰的人形冲出浓烟,他们穿着誊录院的服饰,皮肤上却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跑在最前面的人双手捧着一卷焦黑的竹简,简上缠着冰蓝丝线——正是《鹰房药典》缺失的最后一卷!
许慎柔的银针脱手而出,针尖刺入那人眉心时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黏稠的碱草汁。竹简坠地展开的刹那,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简上用西夏文与阿拉伯文并列记载着:
\"童试取七音骨相者血,混古柯汁与龙脑香,涂于《金刚经》三百六十五字,可移文曲星位。\"
简尾盖着枢密院的朱印。
铜雀砚残片突然从四面八方飞回,在陈砚秋手中拼成完整砚台。砚池中的黑水沸腾翻滚,浮现出三百六十五个孩童的面容——全是鼻若悬骨的相貌,每个孩子额头都钉着根银针。
\"是各州府上报的'神童'名单!\"许慎柔的银针在颤抖,\"他们在筛选骨相……\"
枢密院高墙内突然传来机括运转的轰响。
陈砚秋翻墙而入时,正看见一座精铜星盘在火场中央缓缓升起。盘面三百六十五个凹槽中,已有三百五十八个嵌入了银针。七名誊录官正将泉州港带回的蜡尸心脏,塞入最后七个凹槽。
\"以心代针……\"陆鸿渐的茶刀当啷落地,\"他们在用活人补星位!\"
星盘突然自行旋转。
盘面银针集体转向,针尖对准了陈砚秋手中的铜雀砚。许慎柔突然扑上前,将《璇玑录》残简按在星盘中央——简片上被血浸透的《金刚经》文字突然浮起,每个字都化作金芒,钉入一根本该填入银针的凹槽。
\"佛经三百六十五字……\"陈砚秋恍然大悟,\"正好对应三百六十五根银针!\"
火场外围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十二名皇城司亲从官列阵而来,他们撕开官服,露出胸膛上刻的星图——每幅星图的文曲星位置,都钉着个鼻若悬胆的孩童画像。为首的军官掀开面具,露出赵明烛那张布满银针的脸:
\"明日童试,韩相要凑齐三百六十五种骨相……\"
他的声音像无数银针在铜钵里震荡。铜雀砚突然从陈砚秋手中飞起,砚底\"璇\"字完全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七根金针——正是当年真宗造来镇压文曲星的法器。
星盘上的《金刚经》文字突然大放光明。
三百五十八根银针齐齐震颤,针尾翡翠接连爆裂。赵明烛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他胸膛星图上的孩童画像突然燃烧,灰烬中浮现出西夏文咒语。
许慎柔趁机将银针刺入星盘枢轴。针尖蘸着的曼陀罗汁与碱草灰混合,瞬间腐蚀了精铜盘面。七具蜡尸心脏同时炸裂,飞溅的蓝血在空中组成一行字:
\"文脉已断,当以佛经续之。\"
火势突然转向。
冰蓝火焰倒卷回枢密院正堂,将藏在梁上的密档匣子烧得噼啪作响。陈砚秋冲入火场,铜雀砚的黑水在周身形成屏障。他抢出半卷焦黄的文书,正是各州府上报的\"神童\"名单——每个名字旁都批注着骨相特征,最新七个名字墨迹未干:
\"陈氏子,年六岁,鼻若悬胆,当取。\"
铜雀砚的最后一块残片突然嵌入星盘废墟。
三百五十八根银针从凹槽中弹出,在空中组成紫微垣星象。陈砚秋手中的《金刚经》残页突然飞起,每个字都钉入一根银针原先的位置。当最后一个\"阿\"字归位时,整座星盘轰然崩塌,露出底下埋着的鎏金匣子——
匣中静静躺着七根未完工的银针,针尖沾着童血,针尾翡翠刻着\"庆历七年童试\"。
枢密院外突然钟鼓齐鸣。
是开宝寺的晨钟与景阳楼的更鼓在共鸣。声波震碎了残余的冰蓝火焰,灰烬中浮现出三百六十五个州学的虚影。每个虚影里,都有个鼻若悬胆的孩童在提笔写字——他们笔下的墨汁,全是碱草灰调成的蓝色。
铜雀砚突然自行合拢。
砚底\"璇\"字完全变成了\"经\"字,黑水凝结成七颗墨丸。陈砚秋拾起墨丸对着阳光细看,每颗内部都封着个微缩的《金刚经》文字——正是当年他父亲用血写就的那页。
\"明日童试……\"许慎柔的声音飘忽如烟,\"要用这些墨丸替换考场的碱草灰……\"
陆鸿渐突然指向皇城方向。
宣德门前的汴河上漂来七盏冰片河灯,每盏灯芯都燃着蓝焰。火焰中浮现出三百六十五个银针排列的星图,最明亮的七处空缺,正对着明日要举行童试的七处州学。
铜雀砚的七颗墨丸突然飞向河灯。
墨丸击碎冰片的刹那,汴河水面浮现出完整的《金刚经》文字。河水冲刷而过,将碱草灰调成的蓝墨尽数涤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