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五月二十五,陇西边境的碱草田在正午的烈日下蒸腾起蓝绿色烟雾。陈砚秋伏在烽燧残垣后,铜雀砚在怀中剧烈震颤,砚台底部\"阿弥陀佛\"四字已被碱草灰蚀得只剩淡红轮廓。远处西夏骑兵正将火把掷向碱草丛,焦臭的浓烟中隐约传来战马嘶鸣。
\"第三批了。\"陆鸿渐的茶刀挑开面前草叶,刀身上西夏文密码在烟熏下泛出青光,\"梁太后在销毁证据。\"
一队戴青铜面具的西夏\"铁鹞子\"突然从浓烟中冲出。他们手中的弯刀缠着冰蓝丝带——与汴京税吏、守阁人如出一辙。为首的骑兵掀开面具,露出被碱草灰腐蚀的脸,喉结处嵌着块铜雀砚残片,残片上用西夏文刻着\"七音归位\"。
铜雀砚突然自行分解。
七块碎片如流星射向燃烧的碱草田,黑水从断面喷涌,竟暂时压住了火势。陈砚秋趁机翻开怀中《宋才夏用培养手册》续篇——这是王舜臣昨夜从西夏细作身上缴获的,羊皮上碱草灰写的文字正被汗水渐渐晕开:
\"......取汴京童男七名,以碱草灰合古柯叶饲之,可改其骨相......\"
许慎柔的银针突然剧烈震颤。她将《璇玑录》残简贴地展开,简上\"五音姓利\"四字渗出黑血,将沙土腐蚀出七个小孔——每个孔洞都对应着一处燃烧的碱草囤积点。
\"不是普通焚烧......\"赵明烛的朱砂笔在空中划出血色轨迹,他的虹膜完全变成金红色,\"他们在炼'醒神丸'原料!\"
笔尖墨迹未干,燃烧的碱草田突然腾起七道烟柱。烟尘在空中扭曲成西夏文字,正是岭南血榜上出现过的黜落咒。最骇人的是烟尘中裹挟的银针——每根针尾翡翠都刻着知贡举韩绛的私印!
西夏骑兵的号角声骤然变调。
十二名戴着蜂蜡面具的巫祝从烟幕中走出,手中捧着鎏金匣子。匣盖开启的刹那,三百六十五根银针齐射向天空,针尾拴着的冰蓝丝带在烈日下组成完整的西夏军镇图——与档案阁《金刚经》上浮现的一模一样!
\"是信号......\"陆鸿渐的茶刀劈开迎面射来的银针,\"庆州那边要动手了!\"
铜雀砚碎片突然从火场飞回。
黑水在陈砚秋面前凝成盾牌,挡住第一波针雨。许慎柔趁机将银针刺入《璇玑录》,简上文字如蝌蚪般游动,在空中拼出碱草灰的炼制流程——图中汴京童男被关在蜂蜡棺材里,通过暗管吸入碱草烟雾。
\"原来如此......\"赵明烛的朱砂笔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庆州考场的地下暗河,\"他们在用碱草重塑骨相!\"
巫祝们突然集体撕开祭袍。
他们胸膛上刻着的倒置星图正在渗血,与崔台符、守阁人身上的图案如出一辙。但文曲星位置插着的不是银针,而是一截真正的鼻骨——陈砚秋一眼认出,那正是都江堰暗渠石门中央缺失的标本!
铜雀砚剧烈震动。
砚台底部残存的\"阿弥陀佛\"四字突然剥落,露出底下用碱草灰写的西夏文密咒。黑水自动涌向那些文字,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五个\"阿\"字,每个字都精准扑向一根银针。
\"砰!\"
最近的碱草囤积点突然爆炸。
飞溅的蓝绿色浆液在空中组成《青云誓》残句,正是都江堰水下被掩盖的后半段:\"......焚碱草之日,即文脉归夏之时。\"字迹边缘晕开的血渍,形成个诡异的交子水印图案。
西夏巫祝的蜂蜡面具开始融化。
他们像蜡烛般瘫软在地,蜡液渗入碱草灰中,竟自动修补了燃烧的田埂。为首的巫祝最后挣扎着举起鎏金匣子,匣中突然射出一根特殊的银针——针管中空,里面藏着半页被碱草灰腐蚀的《景佑科场录》。
陈砚秋抢在纸页燃烧前看清内容——
那是当年司天监韩大人的亲笔批语:\"文曲偏移三度,当以碱草灰镇之。\"批语旁边画着个悬胆鼻图案,鼻梁位置标着\"庆州\"二字。
铜雀砚的碎片突然向爆炸中心激射。
黑水在碱草浆液中辟出一条通道,露出埋在田埂下的鎏金蜂蜡匣子。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七片鼻骨,每片都刻着\"当黜\"二字。最底层那片泛着蓝光,正是陈砚秋堂叔缺失的鼻骨!
\"七音锁魂......\"赵明烛的虹膜渗出鲜血,\"梁太后在帮韩氏收集骨相!\"
他的血珠滴在《宋才夏用手册》上,碱草灰文字突然重组,显现出更恐怖的记载:西夏人用碱草灰浸泡被掳宋人,可使其骨相暂时呈现\"五岳朝拱\"的贵格。而这种方法,竟源自韩氏提供的《璇玑录》残页!
烽燧突然剧烈摇晃。
碱草燃烧的毒烟中,隐约可见七架牛车正驶向边境。每辆车都载着口蜂蜡棺材,棺缝渗出的靛蓝染料在戈壁上拖出长长痕迹——正是交子铺专用的颜料。
许慎柔的银针突然自行弯曲。
针尖指向领头的牛车——那口棺材的盖板正在微微震动,仿佛里面有活物在挣扎。当她的《璇玑录》残简贴近棺木,竹简上\"七音锁魂\"四字突然渗出黑血,在沙地上勾勒出庆州考场的平面图。
铜雀砚的最后一块碎片突然飞向陈砚秋眉心。
黑水渗入皮肤的刹那,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庆州考场明远楼下,七层锁文塔的塔心供奉着林氏的蜂蜡像。塑像左手缺了两指,断处插着银针,针尾拴着写有\"陈待诏缝榜针\"字样的冰蓝丝带。
更恐怖的是塔底暗河。
三百六十五口棺材正随着碱草灰的流动缓缓开启,每口棺中都躺着个\"鼻若悬胆\"的考生。他们后颈插着七根银针,针尾翡翠刻着当今六部要员的姓氏!
西夏骑兵的号角声突然变成丧钟般的轰鸣。
燃烧的碱草田中央,缓缓升起一座用蜂蜡仿制的汴京贡院模型。院墙上的\"朱衣点头图\"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用银针钉着的三百六十五张黜落者名单。
铜雀砚在陈砚秋掌心重组完成。
砚台底部残存的碱草灰文字突然清晰:\"七月初七,银针归位。\"当他将砚台按在《宋才夏用手册》上时,羊皮中的悬胆树叶突然立起——叶脉自行展开,现出条直通庆州的地下碱草运输通道。
通道尽头的蜂蜡棺材倒影中,隐约可见林氏挥舞断指的身影。她指尖的血珠排成最后的警告:
\"速毁银针,七音未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