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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武侠修真 > 辽东邪侠 > 第7章 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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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光王子的王庭亲卫卷起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在东南方的天际,顾远挺拔如松的身姿在营门处便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强撑的精神一旦松懈,内腑的剧痛与蚀骨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汹涌反噬,几乎将他淹没。他深吸了一口初春清冽却依旧带着料峭寒意的空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对身旁如同铁铸般的乞答孙乙涵低哑道:“回帐。让田泽生过来。”声音里是卸下重负后的极度虚弱。

回到处理事务的侧帐,田泽生早已捧着温热的药汤等候。顾远几乎是跌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胡床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与算计后的疲惫。他闭上眼,耶律德光那张看似热忱实则精明的脸、阿保机深不可测的权谋、父母自由悬于一线的希望……种种思绪纷乱如麻。然而,在这片混乱中,一双清澈倔强、带着关切与好奇的眼眸却意外地清晰起来——乌尔托娅。方才在帐内,她低着头,动作却麻利轻巧……顾远猛地甩头,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影像驱散。家破人亡,心如死灰,岂容他念?

就在顾远于帐内调息、梳理思绪之际,带着满心雀跃与顾远那句“让她自己做主”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暖意,乌尔托娅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家的毡包。她的心还沉浸在方才那场权力博弈边缘感受到的、来自顾远那份意外的尊重与回护之中,脸颊微微发烫,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十九年的人生,从未有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如同天神般强大而神秘的男人,如此郑重地维护她作为一个女子的尊严和选择权。这份感觉,无关风月,却比任何草原情歌都更让她心旌摇曳。

然而,毡包内的气氛却与她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母亲乌云其其格正沉着脸坐在矮榻上,一见她回来,立刻站起身,脸上是混合着焦虑与强压的不满,语气不容置疑:“托娅!你可算野回来了!快,收拾收拾,跟我出去!”

乌尔托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额吉?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乌云其其格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拉住女儿的手腕,力道不小,“额尔敦家的巴尔和他阿爸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那巴尔多好的小伙子!壮实得像头小牛犊,他阿爸是咱们部族新选的长老,家底殷实!我和你阿爸都觉得这门亲事再好不过了!人家巴巴地等着见你呢!”她一边说,一边就要把乌尔托娅往外拽。

乌尔托娅的心瞬间从云端跌落冰窟!又是相亲!又是那个她连正眼都懒得瞧的所谓“勇士”!她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苍白却挺拔如山的身影,那双深邃如寒潭、燃烧着冷静火焰的眸子。强烈的抗拒让她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额吉!我不去!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嫁!我不喜欢!不喜欢任何你安排的人!”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顾远的身影,那个在王子面前维护她、让她“自己做主”的左谷蠡王,那些粗鄙的草原少年如何能入她的眼?

“由不得你!”乌云其其格的耐心彻底耗尽,压抑许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指着女儿,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看看你!天天不着家!魂儿都丢在王爷爹娘那边了!别人背后怎么说?啊?‘乌尔图家的丫头心比天高,想攀王爷的高枝儿呢!’你还要不要名声了?!”她越说越气,声音也越发尖利,“那左谷蠡王是什么人?是咱们能攀附的吗?他儿子女儿都有了!他正妻已立,他正妻那位置也不是你能想的!你去了算什么?给人做小!看正室的脸色!受一辈子委屈!我和你阿爸没本事,护不住你!那巴尔家世清白,人又实诚,喜欢你!嫁过去你就是当家主妇!额吉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为我好?逼我嫁不喜欢的人就是为我好?”乌尔托娅的逆反心理被彻底点燃,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对顾远那份朦胧情愫的刺激让她豁出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异常倔强,“我的名声我自己挣!用不着别人嚼舌根!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嫁那个巴尔!我的心上人……”她脱口而出,却在关键时刻猛地刹住,脸颊飞红。

“心上人?!”乌云其其格捕捉到这个词,如同抓住了把柄,更是怒不可遏,“谁?啊?你说!是不是就是那个王爷?!我就知道!你天天往那边跑,魂都被勾走了!我告诉你乌尔托娅,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那是火坑!跳下去就爬不上来的火坑!你想当妾?除非我死了!”

“当妾”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乌尔托娅的心上!她想起了萨日娜婶婶温暖的笑容,想起了顾远维护她时的样子,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了她。她猛地抄起桌案上一个盛着马奶酒的粗陶碗,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要我嫁他?”她指着门外,声音凄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除非你们现在就抬着我的尸首过去!我乌尔托娅说到做到!你们再逼我,你们试试看!”她眼中迸发出的疯狂和不顾一切,让乌云其其格彻底惊呆了,也吓坏了。

“你……你敢威胁你额吉?!”乌云其其格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恐惧和一种被女儿彻底忤逆的伤心。她猛地站起来,又急又怒又怕失去女儿,情急之下,扬手朝着女儿的脸颊挥去!“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乌尔托娅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痛,但远不及心被至亲撕裂的痛楚万分之一。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眼中光亮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怨恨。她发出一声悲鸣,猛地转身,撞开毡包的门帘,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外面初春冰冷的黄昏里。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着那个能给她温暖、给她支持的地方跑去——萨日娜婶婶的毡包!

金萨日娜正和古日连明说着话,商量着儿子伤势恢复后去王庭的细节,就听见毡包外传来压抑不住的悲泣和急促的脚步声。门帘被猛地掀开,乌尔托娅像只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鸟,一头扎了进来,带着满身的寒气和无尽的委屈,直接扑进了金萨日娜的怀里!

“婶婶!呜呜呜……婶婶!”乌尔托娅紧紧抱着金萨日娜的腰,放声大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绝望都哭出来。

“哎呦!我的好托娅!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跟婶说!”金萨日娜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哭得几乎脱力的女孩,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古日连明也一脸愕然和关切地站了起来。

乌尔托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控诉:“是……是我额吉!呜呜……她……她非要逼我嫁给额尔敦家的巴尔……我不愿意……我说我有心上人了……她就骂我……呜呜……逼着替我定亲……我气急了摔了碗……说死也不嫁……她……她就打了我!呜呜……”她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让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清楚地看到她左脸颊上那刺目的红印。

“混账!”金萨日娜一看那清晰的掌印,心疼得不行,怒火也“腾”地起来了,“乌尔图这个混小子的夫人!敢打我托娅?!这个乌云其其格,她胡吣什么!”她一边骂着,一边用温暖的指腹轻轻抚摸着托娅红肿的脸颊,柔声安慰:“不哭了,好孩子,不哭了!有婶婶在,看谁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跟婶婶说,你喜欢谁?婶婶给你做主!”

乌尔托娅被金萨日娜的维护和那句“你喜欢谁”问得心头一颤,巨大的羞怯让她脸更红了,但在萨日娜婶婶那充满力量和信任的目光下,那份对顾远的倾慕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咬着下唇,泪水还在滚落,却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我喜欢王爷!婶婶!我喜欢顾远王爷!”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托娅如此勇敢地承认,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还是愣了一下。金萨日娜看着怀里这哭得梨花带雨却眼神倔强的姑娘,那份不顾世俗眼光、敢于追求心之所向的勇气,像极了她年轻时的影子!一股强烈的欣赏和“吾道不孤”的认同感油然而生。

“好!好孩子!”金萨日娜脸上的怒容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欣慰、赞赏和“邪性”的光芒取代,她扶着乌尔托娅的肩膀,让她站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喜欢就对了!顾远那小子,值得你喜欢。我的托娅,要嫁就嫁得堂堂正正,做正头娘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豪迈和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邪气”:

“托娅,你记住!咱们女人,也是人!不是牛羊货物!喜欢谁,不喜欢谁,我们自己说了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狗屁!那是他们男人想出来的、捆住咱们手脚的烂绳子!”

她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故事感,甚至带上了一丝“邪性”的笑意,指着旁边一脸憨厚茫然的古日连明:

“看见这个死老鬼没有?”她毫不客气地指着自己的丈夫,“古日连明!当年,他算个啥?啊?一个会打铁、有点蛮力的穷小子!我爹是谁?金日朗殿友!羽陵部的族长!我小弟金日鑫,那也是部族里响当当的人物!这死老鬼,别看他现在憨憨厚厚的,当年心眼子可多了!变着法儿地讨好我爹,拉拢我小弟!又是送他亲手打的宝刀,又是教我小弟骑马射箭,殷勤得很!他以为有族长和我小弟撑腰,就能顺顺当当把我娶到手了?”

金萨日娜哼了一声,带着一种胜利者的骄傲:“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娘我——不同意!我金萨日娜看不上他,他就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把整个契丹草原的牛羊都送给我爹,也没用!我爹当时也拿我没办法!为啥?因为我自己不点头!我就是让这个死老鬼知道,他别以为搞定了我爹我小弟就能搞定我!老娘不吃这套!”

古日连明被妻子当着小辈的面揭老底,老脸一红,摸着鼻子嘿嘿憨笑,眼神里却满是纵容和回忆的甜蜜。

金萨日娜看着丈夫那样子,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霸气十足:“你看,现如今,他见了我怕不怕?部族遭了变故,我们都以为我儿远儿没了,我身子骨也垮了,再不能生养,也没那个心思。这么多年,你看看这死老鬼,他敢不敢在我面前说半个‘不’字?敢不敢动半点纳妾的心思?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她重新看向听得目瞪口呆、连眼泪都忘了流的乌尔托娅,语重心长,又带着十足的蛊惑力:

“托娅啊,婶婶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咱们身为女人,也不能被他们欺负!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天生就该听他们的摆布!喜欢谁,就大胆去追!怕什么?天塌不下来!”

她用力拍了拍托娅的肩膀,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支持:“你放心啊,有婶婶给你撑腰!你喜欢顾远,那就去追!去告诉他!去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你爹娘那边,他们敢不干?敢拦着你?你让他们来找婶子!我看他们谁敢在我金萨日娜面前放个屁!”

金萨日娜最后一句,更是将她的“邪性”和背后强大的“靠山”展现得淋漓尽致,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霸气:

“他们敢不听婶子的?哼!远儿在啊!他现在是什么?契丹的左谷蠡王!手握重兵,生杀予夺!我让他这个王爷去跟你爹娘‘好好说道说道’!管保他们这些想拦路的牛鬼蛇神,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比草原上的兔子还快!”

“噗嗤……”原本还沉浸在巨大悲伤和震撼中的乌尔托娅,被金萨日娜这最后一句充满画面感的霸道宣言彻底逗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笑容却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瞬间点亮了她明艳的脸庞。她看着萨日娜婶婶那神采飞扬、仿佛又回到少女时代般张扬肆意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份对自己毫不保留的支持和爱护,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前所未有的勇气充盈了她的全身!

“婶婶!”乌尔托娅再次扑进金萨日娜怀里,这次不再是委屈的哭泣,而是带着感激、依赖和破涕为笑的喜悦,“谢谢您!谢谢您!您真好!”她把脸埋在萨日娜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嗅着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找到了最强大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这近十年来,萨日娜婶婶看着她从懵懂孩童长成婷婷少女,教她识字,给她讲草原外的故事,在她生病时彻夜守护,在她受委屈时为她出头……点点滴滴的温情早已超越了邻里情谊,在她心中,萨日娜婶婶就是她的第二个母亲!这份深厚的感情,让金萨日娜对她的支持,显得如此珍贵而有力。

金萨日娜也紧紧抱着怀里的姑娘,感受着她身体的放松和重新燃起的活力,心中充满了欣慰。她拍着托娅的背,声音柔和下来:“傻孩子,跟婶婶还客气什么。婶婶看着你长大,早就把你当亲闺女了。你的心思,婶婶懂。去吧,大胆去追求你的幸福!天塌下来,婶婶和你顾远哥哥给你顶着!”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冲锋号角,彻底点燃了乌尔托娅心中的勇气和决心!她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痕,虽然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却变得无比明亮和坚定,像两颗在暗夜里被擦亮的星辰。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而有力:“嗯!婶婶,我知道了!我去!”那份属于草原女儿的果敢和执着,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她站起身,对着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深吸一口气,仿佛积蓄了全身的力量,转身,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掀开门帘,再次冲入了暮色渐沉的草原。这一次,她的目标无比清晰——她要去找顾远!去争取那份萨日娜婶婶鼓励她去追寻的幸福!初升的弯月洒下清辉,照亮了她奔向未知却充满勇气与希望的道路……

夜已渐深,乌尔托娅想去见顾远,得知了他离开去找了手下见儿子,她只能怀揣着遗憾回家。然而,毡包内等待她的,是母亲乌云其其格紧锁的眉头和不容置疑的催促。

“托娅!你可算回来了!”乌云其其格脸上是混合着焦虑与强压的不满,焦急的催促女儿道:“人家额尔敦家的巴尔真看上你了!他阿爸把定亲礼都送来了,那孩子多好,我和你阿爸都觉得……”

乌尔托娅的心再次乱了起来,又是那她根本看不入眼的巴尔!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抗拒:“额吉!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嫁!我不喜欢巴尔!不喜欢任何你安排的人!”

“胡闹!”乌云其其格真的绝望了,她爱女儿,正因为爱,才更焦虑。眼看着女儿十九岁还待字闺中,整日魂不守舍地往顾远父母那边跑,流言蜚语渐起,做母亲的怎能不急?尤其顾远身份特殊,他有正妻,身边还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女儿若真陷进去,做个侧室甚至无名无分的侍妾,那简直是跳进火坑!

“你不嫁?我告诉你,由不得你!”乌云其其格声音拔高,带着草原母亲的强硬,“额吉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天天往王爷爹娘那里跑,别人怎么说?啊?你还要不要名声了?那顾远王爷是什么人?是咱们能攀附的吗?他儿子女儿都有了!正妻那位置是你能想的吗?你去了就是做小!看人脸色!受一辈子委屈!我和你阿爸没本事,护不住你!那巴尔家世清白,人又喜欢你,嫁过去你就是当家主妇!额吉是为你好!”

“为我好?逼我嫁不喜欢的人就是为我好?”乌尔托娅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对顾远那份朦胧情愫的刺激让她豁出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异常尖锐,“我的名声我自己挣!用不着你们操心!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嫁那个巴尔!”

“你……你反了天了!”乌云其其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好!好!你不去是吧?那额吉就替你定了这门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由不得你!乌尔图!你哑巴了?管管你女儿!”她看向一旁搓着手、满脸为难的丈夫乌尔图。

乌尔图看着妻子铁青的脸和女儿倔强含泪的模样,心疼女儿,却也觉得妻子的话在理。女儿的心思他隐约猜到一点,但这根本是镜花水月!他嗫嚅着开口:“托娅,听你额吉的……那王爷……不是咱们能想的……”

“阿爸!”乌尔托娅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也站在母亲那边,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淹没了她。她一把掀翻桌子,桌案上的粗陶碗,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要我嫁他?”她指着门外,声音凄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除非你们现在就抬着我的尸首过去!我乌尔托娅说到做到!还是那句话!你们再逼我,我立刻拿刀割开喉咙!你们试试看!”她眼中迸发出的疯狂和决绝,让乌云其其格和乌尔图都惊呆了。

“你……你还敢威胁爹娘?!”乌云其其格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恐惧。

“够了!”乌尔图被女儿的激烈反应和那句可怕的誓言彻底吓住了,一股血涌上头,又急又怒又怕失去女儿,下意识地扬手,“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乌尔托娅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乌尔托娅另一侧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痛,但远不及心被撕裂的痛楚。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她只剩下眼泪,和无助……

就在这时,毡包门帘被掀开,一个魁梧的身影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了进来。正是送乌尔善回家的顾远父亲——古日连明。他刚把和顾远长子顾??玩闹了一下午、又在天罡煞神手下操练了一番的小乌尔善送回来,恰好撞上这家庭战争最激烈的尾声。老铁匠看着一地狼藉的碎片,捂着脸哭泣的乌尔托娅,暴怒的乌云其其格和一脸懊悔又无措的乌尔图,以及吓得哇哇大哭的小乌尔善,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怎么了?”古日连明粗声问道,下意识把小乌尔善护在身后。

“师傅!”乌尔图仿佛看到了救星,扑过来抓住古日连明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您……您来得正好!求求您,管管您家王爷吧!让他放过我女儿托娅吧!她年纪小不懂事,被王爷的风采迷了眼……可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啊,不能……不能给王爷做妾啊!求您了师傅!”他语无伦次,只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阻止女儿走向他认为的“绝路”。

古日连明更懵了。放过托娅?做妾?他儿子顾远?他那个刚经历灭门之痛、心如死灰的儿子?这都哪跟哪啊?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听到徒弟说儿子要托娅“做妾”,一股护犊子的劲儿就上来了。他虽然憨厚,但儿子是他的骄傲和心头肉,绝不容人污蔑!尤其顾远刚刚经历了那样的惨事!

“胡说八道!”古日连明嗓门本就洪亮,这一吼更是震得毡包嗡嗡作响,“我儿子顾远顶天立地!是契丹的左谷蠡王!是草原上的雄鹰!他刚遭了大难,心里苦着呢!他怎么会……怎么会……”他“做妾”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憋得脸通红,“他怎么会欺负托娅?!托娅是个好姑娘,我儿子绝不会做那种事!你们别瞎猜!”他本能地为儿子辩解,言语间充满了对顾远人品的绝对信任。

然而,这话听在正怒火中烧、认定了顾远“蛊惑”女儿的乌云其其格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啊!你个死老头子!”乌云其其格彻底爆发了,指着古日连明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儿子是王爷了不起啊?你们家遭了难就祸害我们家姑娘?还‘顶天立地’?‘雄鹰’?我呸!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儿子不放过我女儿,你这当爹的还跑来护短?你们全家作孽!欺负我们小门小户是不是?告诉你,没门!我女儿就是嫁给草原上的乞丐,也绝不给你儿子做小!滚!带着你的好儿子滚出我们家!”她骂得口不择言,泼辣尽显。

古日连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一生在铁炉旁与钢铁为伍,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何曾跟一个暴怒的妇人如此对骂过?被指着鼻子骂“死老头子”、“全家作孽”,他气得胡子直抖,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你……你……”地干瞪眼,茫然又憋屈。

就在这混乱不堪、几乎要失控的时刻,毡包外传来一声清冷却隐含焦急的女声:“老头子?怎么送个孩子送这么久?托娅家出什么事了?”是金萨日娜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猛地掀开。

金萨日娜在家左等右等不见老伴回来,又隐约听到这边传来的哭闹声,心中不安,便让刚来自己这歇下不久的顾远陪她过来看看。顾远虽疲惫伤痛,但母亲有命,立刻强打精神,带上寸步不离的乞答孙乙涵跟了过来。他们刚到门口,就清晰地听到了乌云其其格那句“死老头子”、“全家作孽”的尖利咒骂!

顾远瞳孔骤然收缩!

父亲!那个一生刚强、如今已显老态的父亲,竟被人如此辱骂?!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顾远所有的理智和疲惫!什么权谋,什么内伤隐痛,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炸开!

“找死!”一声如同地狱传来的冰寒厉喝炸响!

顾远抬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旁边堆放的一捆用作栅栏的粗大木杆上!“轰隆!”一声巨响,手臂粗的木杆应声而断,碎木飞溅!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跨入毡包!深色貂裘无风自动,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人色,只剩下冰封万里的杀机!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死死锁定了还在跳脚怒骂的乌云其其格!

“你这老巫婆!活腻歪了敢辱骂我爹?!”顾远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字字刺骨,冻得整个毡包瞬间死寂!

毡包内,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乌尔托娅忘记了哭泣,捂着脸的手僵在半空,惊恐地看着如同杀神降临的顾远。

乌尔图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贱内无知,口不择言,冲撞了老王爷!罪该万死!求王爷开恩!开恩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拼命磕头。

小乌尔善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势吓得连哭都忘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乌云其其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咒骂和泼辣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被顾远那双毫无人类感情、只有纯粹毁灭欲望的冰冷眼眸盯着,她感觉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的狼群之中,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什么长老儿子,什么当家主妇,在这绝对的威压和杀意面前,都成了可笑的笑话。她连呼吸都忘记了。

古日连明也被儿子这从未见过的暴怒模样惊住了,一时忘了自己的憋屈。

金萨日娜紧随其后进来,看到这剑拔弩张、杀气弥漫的一幕,也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族长之女,立刻呵斥:“远儿!不得无礼!把杀气收起来!”她快步走到古日连明身边,扶住还在发懵的老伴。

顾远对母亲的呵斥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刮过跪地磕头的乌尔图,最终钉在面无人色的乌云其其格身上。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将乌云其其格完全笼罩。

“说!”顾远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为何辱骂我爹?嗯?说不出个所以然,本王今日就让你知道,‘全家作孽’的下场是什么!让我当你老两口面剐了乌尔善那小崽子?”他周身散发的煞气让毡包内的温度骤降,连角落火盆里的火焰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乌云其其格牙齿咯咯作响,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

跪在地上的乌尔图见状,心胆俱裂,生怕顾远真的一怒之下动手,连忙抢着回答,语无伦次:“王爷……王爷息怒!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是……是因为托娅……托娅她……”他情急之下,指向女儿,想把祸水引开,却更说不清楚了。

顾远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打断他:“托娅?本王方才在耶律德光面前还维护她,说她有心上人,让她自己做主!怎么?难道本王断了你家攀附王子的通天路了?嗯?”他思路极其跳跃,瞬间联想到耶律德光对托娅的觊觎和自己当时的回护,一个更合理也更让他鄙夷的猜测涌上心头——这妇人定是恨自己阻了她女儿攀附王子的富贵路!

他的怒火更炽,言辞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向乌云其其格:

“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你女儿嫁给谁?!她是你的货物?是你换取牛羊金银的筹码?!”

“你为什么生女儿?就是为了把她当作你实现荣华富贵的踏脚石?!”

“那本王告诉你!”顾远猛地一指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乌尔善,“把你儿子乌尔善,给本王!本王收他做奴隶!赏你的金银,够你乌尔图一家十辈子挥霍!你愿意吗?!嗯?!”

这诛心之问,如同惊雷,炸得乌云其其格和乌尔图魂飞魄散!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不!王爷!不能啊!”乌尔图哭嚎着扑向儿子,用身体护住。

乌云其其格也尖叫起来:“善儿!我的善儿!”她看向顾远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顾远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冰冷的笑意,步步紧逼:

“不愿意?呵,你女儿在你眼里,难道还不如一个奴隶值钱?”

“耶律德光是王子又如何?他现在已有耶律氏正妻,三房侍妾!你女儿去了,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买来的、新鲜点的玩物!是高级点的女奴!你那么想送女儿去做女奴,你怎么不去?!嗯?!”

这颠倒乾坤、恶毒至极的质问,彻底击垮了乌云其其格。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脑子一片混乱,根本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从逼女儿嫁人,变成了自己要把女儿送给王子做女奴?她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够了!顾远!你给我闭嘴!”金萨日娜再也看不下去,厉声喝止儿子。她看出儿子是气疯了,完全误会了方向,言辞太过恶毒。她用力挣脱开古日连明的手,不顾顾远周身骇人的杀气,快步走到瘫软的乌云其其格身边,又一把拉起还在发懵、想替母亲辩解却被顾远强大气势压得开不了口的乌尔托娅。

“托娅!好孩子,别怕!跟婶说,到底怎么回事?你额吉为什么骂你伯伯?又为什么跟你吵?”金萨日娜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光锐利地看着乌尔托娅。

乌尔托娅被萨日娜婶婶一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委屈、恐惧、对顾远刚才恶毒话语的伤心,以及对母亲逼嫁的愤怒,百感交集,瞬间化作汹涌的泪水。她扑进金萨日娜怀里,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呜呜……婶婶……额吉……额吉非要逼我嫁给额尔敦家的巴尔……我不愿意……我说我心上人是顾远王爷……她就骂我……还说要替我定亲……我气急了掀了桌……说死也不嫁……阿爸……阿爸打了我……”她指着另一侧脸上的红印,哭得更凶,“阿爸求古日连伯伯……说让王爷放过我……说我不能做妾……呜呜……古日连伯伯说王爷是好人是雄鹰……额吉就骂伯伯‘死老头子’‘全家作孽’……然后……然后王爷就进来了……呜呜……王爷他……他冤枉死我额吉阿爸了!他们很疼我的!不是要卖女儿!更没想过攀附王子!王爷不许那么骂他们!不许动我弟弟!呜呜呜……”她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抱着金萨日娜,仿佛抓着唯一的浮木。

真相大白!

毡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乌尔托娅的哭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远身上那骇人的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错愕和茫然。他……竟然完全误会了?不是攀附王子,而是……托娅的心上人……是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那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头脑瞬间宕机。他刚才那些恶毒至极的指控,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和……不堪。他看着在母亲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却还不忘为父母辩解的乌尔托娅,看着她两侧脸颊上清晰的掌印,一股强烈的懊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涌上心头。

乌尔图和乌云其其格也傻眼了。女儿的心上人……真的是左谷蠡王!而且,听女儿哭诉的意思,王爷刚才在王子面前还维护了她?这……这信息量太大,他们一时消化不了。

古日连明总算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看看哭得伤心的托娅,又看看自己那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却一脸懵的儿子,老铁匠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脸上露出一丝憨厚又了然的笑容。他赶紧走过去,扶起还在跪着的徒弟乌尔图,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哎!乌尔图啊!你这莽汉!误会了!天大的误会!我就说我儿子是那样的人吗?托娅喜欢他,那是好事啊!什么做妾不做妾的!胡扯!”他嗓门洪亮,瞬间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金萨日娜听完托娅的哭诉,再看看怀里这哭成泪人儿、却依旧明艳动人的姑娘,又看看自己那高大英俊、此刻却显得有些呆愣的儿子,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天作之合!简直是长生天赐下的姻缘!

儿子刚经历丧妻失子之痛,虽未确认他的那个清洛死没死,但希望绝对渺茫,十死无生,此刻儿子心如死灰,身边正需要一个人细心照顾,温暖他那颗冰封的心。托娅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慧、开朗、有主见、心地纯善,更重要的是,她眼里对远儿那份毫不掩饰的倾慕和心疼,做不得假!而且,托娅是乌尔图的女儿,乌尔图是自己老头子的徒弟,知根知底!什么做妾?以她金萨日娜在儿子心中的分量,以顾远如今左谷蠡王的地位,托娅嫁过来,必须是正妃!明媒正娶!

金萨日娜心思电转,瞬间拿定了主意。她轻轻拍着托娅的背,将她稍稍推开一点,扶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慈爱:“托娅,好孩子,不哭了。抬起头,看着婶婶。”

乌尔托娅抽噎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你告诉婶婶,”金萨日娜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是顾远?我的儿子?”

乌尔托娅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沙果,巨大的羞怯让她想低下头,但萨日娜婶婶那鼓励又坚定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她想起顾远那句“让她自己做主”,想起婶婶之前鼓励她“大胆去追,有她做主”的话,想起自己对顾远那份越来越清晰的爱慕。她用力咬着下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着金萨日娜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晰:“是!婶婶!我……我喜欢王爷!”

“好!好孩子!”金萨日娜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日。她猛地转身,看向还在发懵的乌云其其格和乌尔图,声音洪亮,带着羽陵部族长之女的霸气:

“乌云其其格!乌尔图!你们听好了!这门亲事,我金萨日娜准了!”

“从今往后,托娅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是我儿子顾远的正妃!不是什么侧室,更不是侍妾!是唯一的正妃!”

“聘礼、仪式,一切按照当年我嫁给他们老古日连家时,羽陵部最高规格来办!只高不低!我金萨日娜亲自操持!”

“有我在这家里一天,就绝不让托娅受半点委屈!远儿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儿子顾远,语气斩钉截铁:“难得托娅这孩子一片痴心,又这么明事理、护家人!把远儿交给她照顾,我这个当娘的,放心!”

这番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毡包里,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乌尔图和乌云其其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正妃?!羽陵部最高规格的聘礼?!王爷的母亲亲自担保?!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惧和委屈。乌云其其格脸上的惨白迅速被狂喜的红晕取代,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金……金夫人!萨日娜姐姐!这……这怎么使得!这……这……”巨大的转折让她不知该如何表达。

乌尔图也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连连作揖:“师傅!师娘!这……这……托娅何德何能……高攀!高攀了啊!我们……我们……”他拉着还在发懵的乌云其其格就要跪下谢恩。

“快起来!什么高攀不高攀!”金萨日娜一把扶住他们,嗔怪道,“托娅是我看着长大的,跟亲闺女一样!嫁给远儿,那是亲上加亲!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乌尔托娅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砸晕了!正妃!萨日娜婶婶亲自做主!她简直像掉进了最甜美的福窝里!刚才的委屈、父亲的巴掌、顾远可怕的怒骂,瞬间都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淡了。她聪慧至极,立刻反应过来,对着金萨日娜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又带着哽咽:“托娅拜见婆婆!谢婆婆成全!”又转向古日连明,“拜见公公!”最后才红着脸,飞快地瞟了一眼还在石化状态的顾远,声如蚊蚋:“托娅……谢王爷……”那声“王爷”叫得百转千回,情意绵绵。

“哎!好孩子!快起来!”金萨日娜笑得合不拢嘴,古日连明也摸着胡子,呵呵直乐。

“等等!”一声压抑着怒意和难以置信的低吼响起,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认亲场面。

顾远终于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回过神来,脸色铁青。他推开试图安抚他的乞答孙乙涵,一步踏到母亲面前,声音因压抑而微微颤抖:“娘!您……您怎能如此?!清洛和赫儿……他们生死未卜!尸骨……可能都未寒!您问过我的意思了吗?!我怎么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另娶他人?!不行!绝对不行!”他眼中充满了对亡妻的愧疚和对母亲擅自做主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金萨日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母性的威严和洞察世事的犀利。她毫不退缩地迎着儿子愤怒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

“远儿!你给娘听清楚!”

“第一,清洛和赫儿下落不明,娘和你一样心痛!但正因如此,你身边才更需要一个知冷知热、能照顾你、支撑你的人!难道你要永远活在悲痛里,把自己熬干耗尽,让额吉和你阿爸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那才是对你的清洛和赫儿最大的辜负!”

“第二,托娅的心意,你看不见吗?她喜欢你,敬重你,甚至在你刚才那么凶神恶煞的时候,还为你父母辩解!这样的好姑娘,哪里配不上你顾远?哪里委屈了你?!”

“第三,”金萨日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顾远熟悉的邪性,“你刚才在外面,是怎么吼的?嗯?‘让她自己做主’!这话是不是你顾远,契丹左谷蠡王亲口说的?!托娅现在自己做主了!她选了你!你堂堂王爷,一言九鼎,刚说过的话,转脸就不认账了?!”

“第四,”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慈爱,“额吉喜欢托娅!认准了这个儿媳妇!你娶她,好好待她,让她不受委屈!这就是你刚才承诺的兑现!也是额吉最大的心愿!你答不答应?!”

这一番连珠炮般的质问,条理清晰,情理兼备,更抓住了顾远自己话语中的承诺,把他逼到了墙角。尤其是最后那句“额吉最大的心愿”,如同重锤,敲在顾远心上。他看着母亲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再看看旁边父亲古日连明投来的、带着“儿子你就从了吧”的憨厚目光,以及乌尔图夫妇那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了乌尔托娅身上。

那姑娘正紧张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水,有期待,有害怕被拒绝的恐惧,更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倔强。她双侧脸颊上的指印还未完全消退,显得楚楚可怜,却又带着一种草原儿女特有的韧劲。

顾远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辩驳在母亲强大的逻辑和情感攻势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对亡妻的愧疚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猛地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到毡包角落里,颓然地跌坐在一张矮凳上,高大的背影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他双手插进浓密的黑发中,低垂着头,宽阔的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压。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那沉默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感到压抑。

金萨日娜知道,儿子心里那道坎还没完全过去,但至少,他不再激烈反对了。这就够了。她给古日连明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乌尔图夫妇说:“好了好了,孩子们的事,咱们大人定下来就好。远儿是重情义的人,一时转不过弯,给他点时间。来,乌云妹子,乌尔图,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这聘礼和婚期!托娅,好孩子,去,给你……”她顿了一下,看着儿子僵硬的背影,改口道,“……给你心上人倒碗热奶茶,压压惊,刚才吼那么大声,嗓子都哑了。”

乌尔托娅心领神会,立刻擦干眼泪,动作麻利地去倒奶茶。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奶香浓郁的奶茶,走到顾远身边。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紧握的拳头,那拒人千里的孤寂背影,她的心揪了一下。但她想起萨日娜婶婶的鼓励,鼓起勇气,将温热的奶茶轻轻放在顾远手边的矮几上。

“王……王爷,”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初春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喝……喝点热茶吧,暖暖身子。”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顾远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那是刚才暴怒和此刻内心激烈冲突的证明。她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轻轻、轻轻地为他拭去。

顾远身体猛地一僵!那带着淡淡馨香和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如同微弱的电流,让他几乎要弹开。但他终究没有动,只是那紧绷的脊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毡包内,气氛诡异又和谐。一边是金萨日娜、古日连明和乌尔图夫妇热烈讨论婚嫁细节的喜庆声音,另一边是角落里无声的僵持与少女小心翼翼的靠近。喜庆的氛围如同温暖的潮水,渐渐包裹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愤怒与绝望,只留下角落里那一道沉默如山的身影,和一颗因他而勇敢跳动的少女芳心。

古日连明看着儿子僵硬的背影,又看看细心为儿子擦汗的托娅,老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憨笑,悄悄给乌尔托娅竖了个大拇指。乌尔图夫妇更是喜上眉梢,看着女儿大胆的举动,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金萨日娜端起奶茶,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瞥着角落里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欣慰又带着点“邪气”的笑容。她知道,她这把火,算是点着了。接下来,就看托娅这丫头,能不能融化她儿子那颗冰封的心了。她相信,能。就像当年,她融化了那个看似憨厚、实则倔得像头牛的,自己老头子古日连明一样。

夜,还很长。但乃蛮部这个小小的毡包里,一个关于权力、仇恨、伤痛与新生的故事,正悄然翻开充满烟火气与人情味的一页……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