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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中国野史大甩卖 > 第43章 江左枭雄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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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偏安岁序流,谁携锐旅问中州?

平蜀曾摧三蜀垒,北伐空嗟九塞秋。

剑指长安云黯黯,心窥宸极意悠悠。

功过千秋青简载,一生争议属桓侯。

各位,我们翻开东晋的历史长卷,桓温始终是一个无法被简化的人物。他不是单纯的“忠臣”,也非纯粹的“逆臣”;不是完美的“北伐英雄”,更非彻底的“乱世奸雄”。在门阀与皇权纠缠、胡尘与汉帜交织的东晋一朝,他以军事才能为笔,以政治野心为墨,在江左大地写下了一篇矛盾而厚重的篇章——既能凭万兵扫平巴蜀,为东晋拓土千里;亦能三番挥师北伐,让中原遗民望旌旗而泣;却又始终觊觎司马氏的龙椅,将废立帝王视作掌控朝局的筹码,临终前仍执着于九锡之礼,为登临九五铺垫最后的台阶。

要读懂桓温,必先读懂他所处的时代。东晋建政之初,便带着“先天不足”的基因:公元317年,司马睿在琅琊王氏的扶持下于建康称帝,皇权自诞生起便被“王与马,共天下”的门阀格局裹挟。王敦之乱、苏峻之乱接踵而至,印证了“兵权在手,方能立足”的铁律;而北方“五胡乱华”的浩劫,让中原沃土沦为胡骑驰突之地,“北伐复土”成为东晋士民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却也成了权臣们积累声望、攫取权力的工具。

公元312年,桓温生于琅琊郡(今山东临沂),其父桓彝是东晋开国功臣。桓彝早年追随司马睿南渡,以“有文武才略”着称,历任中书郎、宣城内史,是少数以军功立足的非顶级门阀官员。按常理,桓温当是“将门虎子”,享受优渥的成长环境,可命运却在他十五岁那年,给了他一记沉重的打击。

公元327年,“苏峻之乱”爆发。历阳内史苏峻因不满朝廷削权,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反叛,率叛军一路攻破建康,控制晋成帝司马衍。当时驻守宣城的桓彝,听闻都城沦陷,立即领兵赴援,却因兵力悬殊,被苏峻部将韩晃围困于宣城。城破之际,桓彝宁死不降,被叛军杀害——这一年,桓温刚满十五岁,一夜之间,从“官宦子弟”沦为“孤儿”。

更让桓温刻骨铭心的是,时任泾县县令的江播,本是桓彝的旧部,却在苏峻叛军围城时临阵倒戈,不仅泄露宣城的防御部署,还参与了追杀桓彝的行动。桓温将这笔血仇铭刻在心底,为父守丧期间,他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而是昼夜苦练剑术。《晋书·桓温传》记载,这一时期的桓温“性俭素,有英气”,丧父之痛与复仇之心,让他过早地褪去了少年意气,多了几分隐忍与果决。

三年守丧期满,江播病逝。江家三子——江彪、江统、江思,以为“人死债消”,桓温即便怀恨,也不会在父亲的丧礼上发难。可他们低估了桓温复仇的决绝。公元330年,十八岁的桓温,身着素色孝服,暗藏匕首,径直闯入江家灵堂。彼时江家三子正跪在灵前哭奠,抬头见桓温怒目而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起身抄起丧杖反抗。

但三年的苦练绝非徒劳。桓温左手格开江彪的丧杖,右手拔出匕首,直刺其胸口,江彪当场倒地;江统、江思见状欲逃,被桓温追上,匕首接连刺入二人要害。转瞬之间,江家三子尽数毙命于灵堂之上。杀完人后,桓温提着三颗首级,转身前往父亲桓彝的墓前,将首级摆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父亲,孩儿为您报仇了。”

这起“灵堂复仇案”,在当时的江南士大夫群体中引发了巨大震动。有人指责桓温“太过酷烈”,违背了“士大夫守礼”的准则;但更多人则赞其“孝勇过人”,认为江播叛主杀帅,死有余辜,桓温此举是“替父报仇,天经地义”。其中,时任荆州刺史的庾翼(东晋名臣庾亮之弟,当时最有权势的门阀人物之一),对桓温尤为欣赏。庾翼曾对人说:“桓温有雄略,若假以时日,必能为国立功,可比之孙权、司马懿。”

庾翼的赏识,成了桓温仕途的“敲门砖”。他不仅向朝廷上表推荐桓温,还将自己的女儿庾氏嫁给了他,通过联姻将桓温纳入庾氏集团的羽翼之下。有了庾家的支持,桓温的官运如同乘上快马——从琅琊内史起步,历任徐州刺史、安西将军府司马,短短数年便从地方小官,成长为手握兵权的实力派将领。

公元343年,庾翼病逝。临终前,庾翼再次向朝廷上书,力荐桓温接替自己担任荆州刺史、安西将军。荆州是东晋的“西大门”,扼守长江上游,掌控着巴蜀、荆襄的军事命脉,是仅次于建康的战略重镇。当时的东晋朝廷,碍于庾氏集团的势力,且无人能替代庾翼镇守荆州,最终只得同意。这一年,桓温年仅三十一岁,他站在荆州的城楼上,望着东流的长江,心中有了“成就一番大业”的豪情壮志。

手握荆州兵权的桓温,深知“在门阀当道的东晋,唯有军功能立威”。当时东晋的周边,北方有前赵、后赵、前秦等胡人政权,实力强劲,不易撼动;而西南方向,盘踞巴蜀的成汉政权,正处于“国势衰落”的状态,成了桓温眼中最理想的“立威目标”。

成汉政权的建立,源于西晋末年的流民之乱。公元304年,氐族首领李特率关中流民在四川起兵反晋,死后其子李雄称帝,建立“成汉”,定都成都。到桓温时期,成汉已传至第四代皇帝李势。李势是个典型的昏君,《晋书·载记第二十一》记载他“骄奢淫逸,不恤国事”,不仅沉迷酒色,还纵容宗室大臣互相倾轧——当时成汉的朝政,被李势的弟弟李广、大臣马当、解思明等人把持,官员贪腐成风,军队疏于训练,巴蜀百姓怨声载道。这样的政权,在桓温眼中,无疑是“待宰的羔羊”。

可即便如此,东晋朝廷对“伐蜀”仍持反对态度。原因有二:一是“地理险恶”——从荆州到巴蜀,需经三峡天险,山路崎岖,水运艰难,补给线长达数千里,一旦粮草断绝,军队必败;二是“风险过高”——荆州是东晋的西南屏障,若桓温伐蜀失败,荆州兵力空虚,不仅巴蜀会趁机反扑,北方的胡人政权也可能南下,东晋将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当时朝廷中,除了桓温的参军袁乔,几乎所有大臣都反对伐蜀,连宰相何充都直言:“温虽有勇,然蜀道险远,恐难成功,万一失利,社稷危矣。”

但桓温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不随众议”。他早已暗中派人勘察蜀道,了解成汉的兵力部署,并制定了“闪电战”的战术——以精锐部队快速突破三峡,直捣成都,不给成汉反应的时间。公元346年冬天,桓温未等朝廷正式批复,便以“袁乔为前锋,周楚、孙盛为参军”,点选一万精兵,从江陵出发,沿长江而上,开启了伐蜀之战。

这是一场豪赌——一万精兵,对抗一个立国四十三年的政权;一条险远蜀道,承载着桓温的仕途与东晋的西南安危。

桓温的“闪电战”战术,很快便显现出效果。大军从江陵出发后,昼夜兼程,沿长江穿过瞿塘峡、巫峡、西陵峡,沿途的成汉守军,大多因“猝不及防”而弃城投降。比如成汉的建平太守杨谦,原本驻守巫峡口,见晋军来得迅猛,未战先降;接着,晋军又攻克了涪陵(今重庆涪陵)、德阳(今四川遂宁),短短两个月,便打到了成都城外的“笮桥”(今四川成都南部,当时是成都的南大门)。

直到此时,李势才如梦初醒,慌忙调集成汉的全部兵力——约三万大军,在笮桥摆开阵势,欲与桓温决一死战。笮桥之战,成汉军队占据“主场优势”:一方面兵力是晋军的三倍,另一方面成汉士兵多为巴蜀本地人,熟悉地形,且知道“成都破则国亡”,因此战斗一开始便打得格外凶猛。

晋军前锋部队很快便陷入劣势——前锋将领龚护战死,士兵伤亡惨重,流箭甚至射到了桓温的马前。晋军士兵开始慌乱,有些将领甚至向桓温建议:“将军,敌众我寡,且我军深入敌境,不如暂退,再图后计。”

关键时刻,桓温展现出了“枭雄本色”。他拔出佩剑,指着后退的士兵,厉声喝道:“我军千里而来,为的就是今日一战!谁敢后退,先斩谁!”接着,他转头对袁乔说:“敌军虽多,但阵型散乱,且军心不稳。你带五百精锐骑兵,从侧翼绕到敌军中军,突袭其指挥中枢,只要打乱他们的阵脚,我军必胜!”

袁乔领命,立即挑选五百骑兵,趁着战场混乱,悄悄绕到成汉军队的侧翼。当时成汉军队的中军,正由李势亲自坐镇,士兵们见皇帝在阵中,本还有几分斗志,可当袁乔的骑兵突然发起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时,成汉士兵顿时慌了——他们以为晋军来了援军,纷纷四散奔逃。

桓温见状,立即下令总攻。晋军士气大振,跟着袁乔的骑兵冲过笮桥,一路追杀,直逼成都城下。李势看着溃逃的士兵,听着城外的喊杀声,知道大势已去。他选择了古代帝王投降的最高规格——“肉袒面缚,舆榇自归”(光着上身,用绳子绑住自己,让人抬着棺材),亲自到桓温的军营前投降。

公元347年,成汉灭亡。桓温以一万精兵,灭了一个立国四十三年的政权,将四川、云南、贵州的大片土地重新纳入东晋版图。消息传到建康,满朝文武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这个三十五岁的年轻人,真的能完成“伐蜀”这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朝廷不得不对桓温加官进爵: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爵临贺郡公,允许他“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从此,桓温不仅掌控了荆州,还掌控了巴蜀、梁州等西南地区的兵权,成了东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而平蜀只是桓温成就“大业”的第一步——要想真正掌控东晋的权力,还需完成一件更能牵动人心的事:北伐。

北伐,是东晋士民心中的“执念”。自公元316年西晋灭亡,中原沦陷于胡人之手后,“王师北定中原日”便成了无数汉人百姓的期盼。而对东晋的权臣来说,北伐更是“积累声望、攫取权力”的最佳途径——只要北伐有成绩,便能被视作“民族英雄”,获得士民的支持,进而压制其他门阀,掌控朝廷大权。

桓温的第一次北伐,选在了公元354年,目标是占据关中地区的前秦政权。当时前秦的皇帝是苻健,公元351年刚建立前秦,定都长安,政权尚未稳固——苻健虽有才干,但前秦内部仍有不少氐族贵族不服其统治,且与周边的前燕、后赵残余势力矛盾尖锐。桓温认为,这是“收复关中,逼近长安”的最佳时机。

为了确保北伐成功,桓温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从荆州、益州调集了四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司马勋率领,从子午谷(今陕西长安县南)出发,袭扰前秦的后方;另一路由自己亲自率领,从武关(今陕西丹凤县)出发,直逼长安。同时,他还与前凉政权结盟,让前凉出兵牵制前秦的西部兵力。

公元354年二月,北伐正式开始。桓温率领的主力部队,一路势如破竹:在武关,击败了前秦的将领苻生;在蓝田(今陕西蓝田),又大败前秦的精锐部队,斩杀前秦将领苻苌;接着,晋军攻克了灞上(今陕西西安东郊),离前秦的都城长安仅一步之遥。

苻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将长安城内的老弱妇孺迁入城中,紧闭城门,同时派自己的弟弟苻雄,率领五千精兵驻守白鹿原(今陕西西安东南),抵御晋军的进攻。此时的桓温,站在灞上的高地上,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城,心中充满了豪情——他离“收复西晋故都”的目标,是如此之近。

就在这时,一件让桓温终生难忘的事情发生了:关中地区的汉人百姓,听闻东晋军队来了,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些百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带着孩子的妇女,还有拄着拐杖的残疾人——他们大多是中原沦陷后留在关中的汉人后裔,有些老人甚至还记得西晋的年号。他们纷纷拿出家里仅有的粮食、酒肉,送给晋军士兵,嘴里不停地喊着“官军”“王师”。桓温看着这些百姓,心中也泛起了酸楚——他知道,这些百姓期盼的,是“收复中原,重归汉室”,而他肩上扛着的,不仅是自己的野心,还有无数汉人的希望。他扶起那位老人,安慰道:“各位父老放心,我军此次北伐,就是为了收复中原,让大家重新做晋朝的百姓。待我攻克长安,必奏请朝廷,让陛下迁都于此,重现汉室荣光。”

可现实很快便给了桓温一记重击——他遇到了北伐最致命的问题:缺粮。

前秦皇帝苻健,虽是胡人,却深谙“持久战”的道理。他知道桓温的大军从江南而来,补给线漫长,因此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他下令将长安城外的庄稼全部烧毁,将周边的百姓尽数迁入城中,让晋军在野外找不到一粒粮食、一个能提供补给的村落。桓温的大军在灞上驻留了几十天,粮食越吃越少,士兵们开始出现饥饿的情况。

为了解决粮荒,桓温曾派人去周边寻找粮食,可找到的只有被烧毁的农田和空无一人的村落。他也曾尝试与前秦决战,可苻健始终紧闭城门,不与晋军交战,只派苻雄率领少量骑兵,不断袭扰晋军的粮道。

公元354年五月,苻雄瞅准时机,率领五千骑兵,偷袭了晋军的粮道。桓温派大将桓冲(桓温的弟弟)率军救援,结果在白鹿原被苻雄击败,晋军损失了一万多士兵,粮道也被彻底切断。

粮道断绝,士兵死伤,桓温知道,此次北伐已无成功的可能。他站在灞上,望着近在咫尺的长安城,心中充满了不甘——只要再有一个月的粮食,他就能攻克长安,就能完成“收复故都”的壮举,可他偏偏没了粮食。

无奈之下,桓温只得下令撤退。撤退时,他想将关中的百姓迁到江南,以增强东晋的实力,也为日后的北伐储备人力。可百姓们却犹豫了——他们怕路上遭遇战乱,更怕桓温走后,前秦会对他们进行报复。最终,只有三千多户百姓愿意跟着桓温南下。

第一次北伐,就这样以“功败垂成”告终。桓温虽打到了长安城外,获得了百姓的支持,却因缺粮而撤退,未能收复长安。但从政治层面来看,桓温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通过此次北伐,向朝廷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也让更多的人认可了他的声望。而朝廷中反对他的人,比如时任扬州刺史的殷浩(东晋名士,曾与桓温争夺兵权),后来因北伐前燕失败,被桓温弹劾罢免,桓温的权力进一步扩大——他不仅掌控了荆州、益州,还趁机接管了扬州的部分兵权,成了东晋名副其实的“军事第一人”。

第一次北伐后,桓温的声望达到了新的高度。他在荆州推行“屯田制”,组织士兵开垦荒地,积累粮食,为下一次北伐做准备;同时,他也在朝廷中不断扩张势力,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各个重要岗位,逐渐掌控了东晋的朝政。

公元356年,桓温发起了第二次北伐,此次的目标是盘踞在洛阳一带的羌族首领姚襄。姚襄本是后赵的将领,后赵灭亡后,他投降了东晋,却因不满东晋朝廷的猜忌,于公元355年叛变,率军攻占了洛阳,欲以洛阳为基地,在中原自立门户。

洛阳对东晋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东汉、曹魏、西晋三朝的都城,是“中原正统”的象征。收复洛阳,比收复长安更能提振人心。因此,桓温将第二次北伐的目标锁定为洛阳,既是为了消灭姚襄的势力,也是为了通过“收复故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声望。

这一次,桓温吸取了第一次北伐缺粮的教训。他提前在淮河、泗水一带囤积了大量粮食,并亲自率领两万大军,从江陵出发,沿淮河北上,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术,避免深入敌境导致补给断绝。同时,他还派大将檀玄、胡彬率领偏师,袭扰姚襄的侧翼,牵制其兵力。

姚襄知道桓温的厉害,不敢与晋军正面交锋。他率军退守洛阳城南的伊水(今河南洛阳南),并派使者去见桓温,假意表示愿意投降,实则想拖延时间,等待桓温的粮食耗尽。姚襄的使者对桓温说:“姚将军本是晋臣,因被奸臣陷害,才不得已占据洛阳。如今将军亲来,姚将军愿率军归附,只求将军能奏请朝廷,赦免其罪过。”

桓温一眼看穿了姚襄的计谋。他对使者说:“姚襄若真有归降之心,便亲自来我军营中请罪;若想耍花样,我今日便率军踏平他的军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完,桓温便下令进军,在伊水岸边与姚襄展开决战。

姚襄的军队虽有三万多人,且多为羌族骑兵,勇猛善战,但晋军在桓温的指挥下,阵型严整,士气高昂。桓温亲自擂鼓助威,晋军士兵奋勇冲锋,很快便突破了姚襄的前锋防线。姚襄试图率军反扑,却被晋军大将桓冲击败,羌族骑兵死伤惨重。姚襄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残兵逃往北方,后来被前秦皇帝苻生斩杀。

公元356年八月,桓温率领晋军,顺利进入洛阳城。当他走进洛阳皇宫时,看到的是一片残破的景象:宫殿的柱子倒在地上,台阶上长满了野草,当年西晋皇帝举行朝会的太极殿,只剩下断壁残垣;宫门外的石狮子,也被战火熏得发黑,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桓温心中一阵感慨,他让人清理皇宫的废墟,又派人修复西晋皇帝的皇陵——司马懿的高原陵、司马炎的峻阳陵等,都在他的命令下得到了修缮。

修复皇陵后,桓温亲自前往祭拜。在司马炎的峻阳陵前,他对着陵墓行了三拜九叩之礼,感慨道:“先帝(指司马炎)当年统一全国,何等威风;如今故都沦陷,皇陵残破,臣之罪也!”周围的士兵和官员,见桓温如此“忠义”,纷纷感动不已。

祭拜完毕后,桓温向朝廷上书,请求将东晋的都城从建康迁回洛阳。他在奏疏中写道:“洛阳乃中原腹地,汉魏旧都,迁都于此,既能安抚中原百姓,又能震慑北方胡寇;且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便于日后北伐,收复河北、河东之地。臣恳请陛下(指晋穆帝司马聃)早作决断,迁都洛阳,以慰天下苍生之望。”

可桓温的奏疏,却遭到了朝廷的坚决反对。反对的主力,是江南的门阀大族——王、谢、袁、萧等家族,他们的家眷、财产都在江南,若迁都洛阳,他们的利益将受到严重损害。比如时任宰相的王彪之(琅琊王氏后人),便以“洛阳刚收复,城池残破,且靠近北方胡寇,不安全”为由,反对迁都;谢安(当时尚未成为宰相,但已是谢氏家族的核心人物)也表示“江南百姓安居已久,不愿迁都,强行迁都恐引发民变”。

实际上,朝廷反对迁都的真正原因,是忌惮桓温的权力。他们担心,一旦迁都洛阳,桓温将以“镇守故都”为名,进一步掌控兵权,甚至将朝廷完全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因此,朝廷找了各种借口,拖延迁都之事,最终将桓温的奏疏驳回。

桓温知道,这是朝廷在“制衡”他。但他并未发作——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灵堂复仇”的少年,而是深谙“隐忍”之道的权臣。他没有强迫朝廷迁都,只是留下两千士兵驻守洛阳,任命戴施为河南太守,负责洛阳的防务,自己则率领大军返回荆州。

虽然没能迁都,但第二次北伐收复洛阳,仍让桓温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东晋能收复故都,全靠桓温;而桓温也通过此次北伐,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他被朝廷加封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获得了“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这是古代大臣能获得的最高礼遇,距离“篡权称帝”,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次北伐后,桓温成了东晋的“无冕之王”——他掌控着东晋的大部分兵权,朝廷中的大事,都需先征得他的同意;皇帝晋穆帝司马聃,对他言听计从;江南的门阀大族,虽对他有所忌惮,却也不敢公开反对。但桓温并不满足——他想通过第三次北伐,彻底消灭北方的胡人政权,建立“不世之功”,为自己“篡权称帝”铺平道路。

公元369年,桓温发起了第三次北伐,此次的目标是占据河北、河南一带的前燕政权。前燕是鲜卑慕容氏建立的政权,当时的皇帝是慕容暐,政权掌握在太宰慕容恪、吴王慕容垂兄弟手中。前燕的实力,比前秦、姚襄更强——它占据了中原最富庶的地区,拥有十万大军,且慕容垂是当时北方最杰出的将领之一,擅长骑兵战术。

桓温之所以选择前燕作为目标,一是因为前燕刚经历“慕容恪去世”(公元367年)的权力真空,慕容垂与慕容暐的矛盾逐渐激化,政权内部出现裂痕;二是因为前燕占据了河南的部分地区,威胁到了东晋的北方边境,“伐燕”既能消除威胁,也能获得中原的富庶之地,为日后称帝积累资本。

为了确保第三次北伐成功,桓温做了前所未有的准备:他调集了五万大军,这是东晋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他还联合了前秦,约定“两国夹击前燕,灭燕后,河南之地归东晋,河北之地归前秦”;同时,他开辟了“黄河水运”,通过黄河运送粮食,以解决补给问题。

公元369年四月,第三次北伐正式开始。桓温率领大军,从兖州出发,沿黄河东进,一路势如破竹:在湖陆(今山东鱼台),击败了前燕的将领慕容忠,斩杀燕军三千余人;在金乡(今山东金乡),又击败了前燕的大将慕容厉,攻克了金乡城;接着,晋军渡过黄河,在黄墟(今河南兰考)大败前燕的主力部队,斩杀前燕将领慕容臧,燕军死伤万余人。

前燕皇帝慕容暐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派使者去前秦求救,答应“若前秦出兵相救,愿将虎牢关以西的土地割给前秦”。前秦皇帝苻坚,本想坐山观虎斗,见前燕愿意割地,便派大将苟池、邓羌率领两万大军,前往救援前燕。

与此同时,前燕的吴王慕容垂,主动向慕容暐请战,要求率军抵御桓温。慕容暐虽与慕容垂有矛盾,但此时已无其他将领可用,只得任命慕容垂为南讨大都督,率领五万大军,前往枋头(今河南浚县)迎战桓温。

枋头是黄河中游的重要渡口,也是通往前燕都城邺城(今河北临漳)的必经之路。桓温的大军抵达枋头后,便在此驻扎,准备进攻邺城。而慕容垂则率领燕军,在枋头附近的林渚(今河南浚县东南)驻扎,与晋军对峙。

慕容垂深知桓温的弱点——依赖黄河水运补给。因此,他没有与晋军正面决战,而是采取了“袭扰粮道”的战术:他派大将慕容德率领一万骑兵,绕到晋军的后方,袭扰黄河水运的粮船;同时,他派另一员大将慕容宙,率领两千骑兵,不断袭扰晋军的营地,让晋军士兵无法休息。

桓温的粮道,很快便出现了问题。慕容德的骑兵,多次拦截晋军的粮船,烧毁了大量粮食;黄河的水位也因季节变化而下降,粮船无法顺利通行。桓温的大军在枋头驻留了一个多月,粮食越吃越少,士兵们开始出现饥饿和疲惫的情况。

为了解决粮荒,桓温曾派大将袁真率军进攻谯郡(今安徽亳州)、梁国(今河南商丘),试图开辟新的粮道,却被前燕的将领慕容尘击败。袁真的失败,让桓温彻底失去了获得补给的希望。

公元369年九月,桓温见粮尽兵疲,且前秦的援军即将抵达,只得下令撤退。慕容垂早已料到桓温会撤退,他没有立即追击,而是率领燕军,悄悄跟在晋军后面,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

当晋军撤退到襄邑(今河南睢县)时,慕容垂认为时机已到。他率领五万燕军,突然发起进攻,同时前秦的援军也从侧翼夹击晋军。晋军本就因缺粮而士气低落,又遭到燕、秦两军的夹击,顿时溃不成军。士兵们四散奔逃,互相踩踏,死伤了三万多人。

桓温带着残兵,狼狈地逃回江南。当他回到建康时,五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多人,第三次北伐以“惨败”告终。

枋头之败,对桓温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一辈子靠军功立威,可此次惨败,让他的声望一落千丈——江南的士民开始指责他“好大喜功,不顾士兵死活”;朝廷中的门阀大族,也趁机重新抬头,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他的亲信,也开始对他产生怀疑。

桓温知道,若不采取强硬措施,自己的权力将岌岌可危。他一生都在“以军功固权”,如今军功没了,便只能“以权谋固权”——他想到了一个狠招:废立皇帝。

公元371年,桓温率领大军,进驻建康城外的白石垒,摆出“兵临城下”的姿态,向朝廷上书,请求废黜当时的皇帝司马奕(晋穆帝司马聃死后,司马奕继位,是为晋废帝),改立会稽王司马昱为帝。

司马奕是个老实人,在位期间并无过错,甚至还能“恭谨节俭”,可桓温要的就是“无过而废”——他就是要通过“废立皇帝”,向全天下证明:皇帝的废立,全在他一念之间;东晋的皇权,早已掌控在他手中。

为了给废帝找借口,桓温编造了一个荒唐的理由——他造谣说司马奕“不能生育”,让自己的宠臣相龙、计好、朱灵宝等人,与后宫的美人私通,生下了两个儿子,还说这两个儿子“不是皇室血脉,不该继承皇位”。他甚至还让自己的亲信,在朝廷和民间散布这个谣言,让百姓误以为司马奕真的“荒淫无道”。

朝廷中的大臣,虽知道这是桓温的阴谋,却因惧怕他的兵权,不敢反对。只有时任尚书仆射的王彪之,鼓起勇气对桓温说:“废立皇帝是社稷大事,需有确凿的证据。陛下(指司马奕)在位多年,并无过错,仅凭谣言便废帝,恐难服天下人心。”

桓温却根本不听,他冷冷地说:“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若有人反对,便是与我为敌,与社稷为敌!”

最终,朝廷只得同意废黜司马奕。公元371年十一月,桓温亲自率军进入建康,召集文武百官,宣布废黜司马奕,将其封为“海西公”,迁往吴县(今江苏苏州)居住。接着,他立会稽王司马昱为帝,是为晋简文帝。

司马昱是个典型的“文人皇帝”,性格软弱,毫无实权。他在位期间,所有的朝政都由桓温掌控——桓温可以随意任免官员,可以直接颁布诏令,甚至可以不经过皇帝同意,调动军队。司马昱对桓温既惧怕又依赖,曾私下对人说:“桓温若想称帝,我只能禅位给他,别无他法。”

废立皇帝后,桓温的权力达到了顶峰。他被朝廷加封为“丞相、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并被允许“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还获得了“赐九锡”的资格(九锡是古代帝王赐给大臣的最高礼遇,通常被视为“篡权称帝”的前奏)。

可此时的桓温,已年过六十,身体也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因此急于“加九锡、登大位”,在临死前完成“称帝”的心愿。公元373年,桓温病重,他让自己的亲信王坦之、谢安(当时已成为朝廷的重要官员),去朝廷活动,请求给自已加九锡。

王坦之和谢安,虽表面上服从桓温,却暗中反对他篡权。他们知道,只要拖延时间,等桓温病死,就能保住东晋的皇权。因此,他们以“加九锡的诏书,需写得辞藻优美、符合礼制”为由,让文人袁宏起草诏书,然后又以“诏书内容不够完善”为由,反复修改,拖延时间。

袁宏先后修改了多次,王坦之和谢安却始终不满意,一会儿说“用词不够庄重”,一会儿说“对桓温的功绩描述不够详细”,硬是把加九锡的事情拖了下来。

桓温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加九锡的诏书,可始终等不到。他知道,王坦之和谢安是在故意拖延,可他此时已无力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

公元373年七月,桓温在姑孰(今安徽当涂)病逝,享年六十二岁。直到死,他也没能拿到那象征着“准皇帝”身份的九锡,没能完成“称帝”的心愿。

桓温死后,他的弟弟桓冲继承了他的兵权。桓冲与桓温不同,他没有“称帝”的野心,只想保住桓家的地位。他主动将部分兵权交还给朝廷,与谢安等人合作,共同抵御前秦的进攻(后来的淝水之战,便是桓冲与谢安联手指挥的)。

桓温的儿子桓玄,继承了父亲的“野心”。公元403年,桓玄起兵叛乱,攻克建康,废黜晋安帝司马德宗,建立了“桓楚”政权,终于完成了桓温未竟的“称帝”心愿。可桓玄的政权,仅存在了一年多,便被刘裕率领的北府兵击败,桓玄被杀,桓家也彻底衰落。

桓温的一生,充满了争议。《晋书·桓温传》评价他“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然野心不臣,觊觎神器”,这十六个字,精准地概括了他的矛盾性——他有雄才大略,为东晋立下了赫赫战功;却也有勃勃野心,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说他有功,他确实为东晋的存续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 拓土西南:平蜀灭成汉,将四川、云南、贵州的大片土地纳入东晋版图,让东晋的疆域扩大了近一半,也为东晋获得了稳定的粮食产地和兵源地,增强了东晋的国力。

- 北伐复土:三次北伐,虽有胜有败,但第一次北伐打到长安城外,第二次北伐收复洛阳,让中原百姓看到了“王师北定”的希望,也让北方的胡人政权不敢轻易南下,为东晋赢得了数十年的和平。

- 整顿吏治:他在荆州、益州任职期间,推行“屯田制”,减免赋税,打击贪腐,安抚流民,让当地的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百姓的生活也有所改善。

说他有过,他的野心与手段,也给东晋带来了巨大的动荡:

- 滥用兵权:为了立威和夺权,他发动了多次战争,尤其是第三次北伐,明知前燕实力强大,却仍强行出兵,导致五万大军死伤三万多人,给东晋的军事力量造成了严重损失。

- 废立皇帝:为了掌控权力,他无过而废司马奕,立傀儡皇帝司马昱,扰乱了东晋的皇权传承,也开启了“权臣废帝”的先例,为后来桓玄的叛乱埋下了伏笔。

- 打压异己:他在位期间,打压反对自己的大臣,比如弹劾罢免殷浩,诛杀庾希、庾倩等庾氏家族成员,导致东晋的政治生态更加混乱,门阀之间的矛盾也更加尖锐。

可若站在桓温的角度,我们也能理解他的“矛盾”。东晋的门阀政治,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格局——王敦曾起兵叛乱,苏峻曾攻破建康,若桓温没有野心,没有兵权,恐怕早就被其他门阀打压下去,连平蜀、北伐的机会都没有。他的野心,既是个人欲望的体现,也是时代背景的必然产物。

桓温临死前,曾对身边的亲信说:“人生在世,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他确实做到了——千百年后,有人称赞他是“北伐英雄”,为汉人的尊严而战;也有人指责他是“乱世奸雄”,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桓温的评价更为客观:“温有奇才,善用兵,然性刚愎,多忌害,挟震主之威,蓄无君之志。”他认为,桓温有军事才能,却因野心太大,最终未能成就“不世之功”,反而成了历史的争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