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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缚剑狂雪 > 第694章 江南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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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未亮透,晨曦已像揉碎的金箔,从拙政园的黛瓦间漏下来。晨露未曦,迎面便是漫坡的西府海棠,像是昨夜春风偷拆了千箱胭脂,又洒了半捧雪,泼泼洒洒铺了满园。

最盛的那株倚着“与谁同坐轩”,老干虬劲如墨,枝桠却偏生得温柔,将半扇轩窗都笼在花影里。

花瓣是极浅的粉,像少女未匀开的胭脂,瓣尖却泛着点莹白,沾着晨露时,便成了缀在枝头的碎玉,风一吹,那些玉珠便簌簌滚落,打在青石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曲径两侧的海棠更显热闹。有的开得奔放,整树繁花压得枝桠弯弯垂向地面,走在底下,仿佛头顶落了片粉白的云。

有的尚是半开的骨朵,裹着更深些的桃色,藏在新抽的绿萼里,倒比盛开的多了几分羞怯。

穿花而过,脚下是厚厚的落瓣,踩上去软得像踩在堆云里,偶尔惊起几只粉蝶,扑棱棱掠过花丛,翅尖沾着的花瓣便悠悠坠进旁边的“卅六鸳鸯馆”前的池子里。

池水碧得发稠,倒映着岸边的海棠,连涟漪都染了粉,时有红鲤从花影里游过,搅碎一池春光,倒像是鱼在花中穿,花在水里开。

池边的垂柳也来凑趣,绿丝绦垂到水面,沾了些海棠花瓣,风过时便轻轻扫着水面,把那些粉白的影子荡成一片朦胧。

远处的“远香堂”隐在树影里,朱红的梁柱被花光映得暖融融的,堂前匾额上的字迹,似也染了几分花香。

廊下的青苔吸足了露水,透着润润的绿,石缝里钻出几株紫地丁,星星点点的小紫花,倒成了海棠花海的细巧点缀。

空气里满是海棠的香,清甜里带着点微涩,像新酿的桃花酒,不烈,却能缠缠绵绵浸进衣襟里。

凌言微微仰头,恰好有片海棠瓣落在他眼睫上。晨露微凉,沾得他睫毛轻颤,那片粉白便悠悠坠下,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

风忽然起了,卷着满树繁花扑过来。他墨色的长发被风扬起,发梢扫过肩头,带起满地落瓣簌簌翻滚,倒像是春神打翻了妆奁,把所有粉白的胭脂都泼在了这轩前廊下。

苏烬站在他身侧,指尖捻起一片沾在他发间的海棠,花瓣薄如蝉翼,还带着晨露的润。“阿言很喜欢这海棠?”他的声音混在风里,带着花的清甜。

凌言垂眸,看着脚边被风吹聚的落瓣,“尚可。”他说得淡,指尖却轻轻碰了碰身侧一枝低垂的海棠,花瓣上的露水滴在他手背上。

苏烬笑笑了,伸手替他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不如等回了镇虚门,我们在听雪崖上也种满西府海棠。”

凌言侧头看他,眉峰微挑:“听雪崖已有红梅千株,何必再添海棠?”

听雪崖的冬雪最是有名,漫山红梅映着白雪,是镇虚门十景之一。每年雪落时,梅香能飘满半座山,凌言从前常独坐在崖边的观雪台,一坐便是半日。

“总看梅花,也该换个景致。春看海棠堆雪,冬赏红梅映雪,岂不是两般趣致?”

“那总看海棠,日后也会腻。”凌言弯腰,拾起一片完整的花瓣,粉白的瓣尖泛着莹光,像被月光吻过。

“那便冬赏梅,春赏棠。”苏烬挨着他蹲下,与他一同看那片花瓣,“再在崖边种几株玉兰,夏有玉蕊缀枝,移几丛菊,秋有金英傲霜。如此四季轮转,便总有些新趣。”

凌言低笑出声,指尖转着那片海棠瓣:“听雪崖的土性偏寒,怕是养不活这西府海棠。”

苏烬却不以为意,伸手揽住他的肩,往花深处带了带。头顶的海棠枝桠低垂,落瓣像雨般簌簌落在两人肩头。“养不活,便用灵力养着。”

他指尖流转起淡金色的光,轻轻点在身侧一株海棠的根须处。那原本半开的骨朵像是被春风催着,绽开半朵,粉白的花瓣层层舒展,连带着周围几簇花苞都微微颤动,似要争相盛放。

“你看,便是风雪再烈,有我护着,总能让听雪崖的春天,也飘满海棠香。”

凌言望着那朵被灵力催开的海棠,花瓣上的露珠在晨光里闪着碎金般的光没再反驳,只将那片海棠瓣放进苏烬掌心,指尖轻轻按了按:“罢了,便依你。只是日后浇水施肥,可都归你。”

苏烬握紧掌心的花瓣,指腹摩挲着那细腻的纹路,笑得眉眼弯弯:“自然。便是半夜起风,我也爬起来替它们挡风,冬日落雪,便用灵核的暖光替它们融雪。定让听雪崖的海棠,开得比这拙政园的更盛。”

风又起,卷起更多海棠瓣,扑了两人满身。远处隐约传来霍念的惊呼,大约是在池边惊了鸳鸯,混着云风禾温声的劝阻,隔着花海飘过来,倒成了这静景里最生动的点缀。

风卷着海棠香掠过轩前的飞檐,檐角铜铃轻轻晃了晃,坠下一串清越的响。“阿言还想去姑苏哪里转转?这园子里的海棠虽好,姑苏的趣致可不止这一处。”

凌言抬眼望向远处的回廊,廊外的池水漫过青石板的缝隙,倒映着天光云影,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的海棠纹,轻声道:“听说留园的冠云峰,是太湖石里的翘楚。”

“哦?”苏烬眉梢微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仿佛已望见那奇石的瘦影,“是说那‘瘦、透、漏、皱’皆备的冠云峰?”

他记得凌言素来爱观石,从前在镇虚门的藏书阁,常对着《云林石谱》看得入神,“那便去瞧瞧。听说石旁有株四百岁的古柏,虬枝盘曲如卧龙,与奇石相映,倒有‘石为骨,柏为魂’的趣致。”

凌言唇角弯了弯,想起昨夜船家说的话:“还有山塘街。”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池中游弋的红鲤上,“说那里的评弹最是地道,傍晚时分,茶社的弦音能缠在河面上的水汽里,跟着乌篷船飘出半条街。”

“那便寻个临窗的茶社。”苏烬伸手牵住他的手腕,往花径外走,落瓣在两人脚边簌簌作响,“点一壶碧螺春,听那评弹艺人唱《玉蜻蜓》,看窗外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映着河面上的画舫,倒比夜市更有滋味。”

凌言被他牵着走,发间的海棠香混着晨露的清润,漫进鼻息。他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微顿:“还有寒山寺。”

“寒山寺?”苏烬回头看他,晨光落在凌言的眉骨上,把他眼底的光映得格外清,“是想听听‘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意境?”

“嗯。”凌言点头,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白日里的寺庙太闹,不如等暮色沉了,去寺外的枫桥边坐坐。听说月上中天时,钟声漫过运河,能让水面的碎月都跟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