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康熙盛世的山东济南府,有一位响当当的大富豪,名曰洪宇泰。尽管家中妻妾成群,却只得一独子,唤作尉慈。这尉慈自小便是个书虫,一门心思扑在圣贤书上,整日窝在书房,鲜少出门游玩。转眼十五年华,已出落得风度翩翩,俊朗非凡。
一日,尉慈读得书卷有些乏了,便想出门透透气。他信步闲庭,游走于街头巷尾,看这人间烟火,心情好不惬意。平日里出门总有下人跟随,无需自己操心路径,今日却独自一人,走着走着竟有些迷了方向。正欲转身回家,忽见一盆脏水从一户人家的门内泼出,不偏不倚,正好将他从头淋到脚,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尉慈虽饱读诗书,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刚要发作,却见门内走出一位妙龄少女,手中还端着那木盆,一脸惊慌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尉慈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娇羞动人的女子,一时间竟忘了责骂,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少女被他看得双颊绯红,娇羞万分,匆匆转身逃回屋内,再也不敢露面。
尉慈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回到家中,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那女子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眼前。他深知这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可心中那份思念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难以自持。
煎熬了三日,尉慈终于忍无可忍,再次来到那户人家门前。说来也巧,那泼水的女子正巧又端着木盆出来泼水。尉慈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泼了一身水,成了个落汤鸡。那女子一见是他,又羞又愧,慌忙逃回屋内。
这户人家姓蒋,家境殷实,泼水的女子正是蒋家的独生女,名叫掌真,寓意掌上明珠。掌真正值豆蔻年华,如花似玉,在那封建年代,已是适婚之龄。尉慈虽然年仅十五,但在当时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因此,他对蒋家女儿一见倾心,便萌生了要与她结为连理的念头。
尉慈回到家中,换下湿衣,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他认定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那蒋家女子定是故意泼水于他,以引起他的注意。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决定晚上去蒋家一探究竟。
夜幕降临,尉慈偷偷溜出家门,一路来到蒋家院外。他搬来几块石头垫在墙边,趴在墙头往里看。只见堂中烛光摇曳,蒋氏夫妇正对面闲聊。西厢房的窗棂纸上也映着微弱的烛光,想必掌真还未睡下。尉慈趁人不备,翻入院内,悄无声息地来到西厢房前,轻轻推开门缝往里一瞧。只见蚊帐中躺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瞧,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掌真。
尉慈悄声走进闺房,屏住呼吸来到床榻前,伸手撩开蚊帐。刚要将头探进去,掌真突然惊醒,大声呼喊。尉慈一把按住她,捂住她的嘴威胁道:“我两次到你家门前,你两次用水泼我,难道不是有意引诱我吗?我理直气壮来见你,你怕什么?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为伴侣,并非一时冲动。你若心中有我,就不要喊叫,咱们做一对鸳鸯,岂不是天作之合?”
说罢,尉慈松开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掌真。掌真被他的一番话打动,告知他自己已被父母许配给城南米家的儿子李岩石。但她听闻李岩石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想嫁给他。如果尉慈真心想与她好,就请人去提亲,并设法解除她与李家的婚约。
尉慈满口答应说这事不难办,他家有的是银子。他承诺明天就跟父亲说这件事,让父亲立即着手办理,一定会让李家主动解除婚约的。掌真听罢大为感动,随即与尉慈相拥而眠。
时值初秋,夜深人静之时,两人缠绵至午夜。尉慈口渴难耐,要掌真给他倒一碗茶水解渴。掌真因夜深人静无法取得茶水,便想起闺房之中有个西瓜,于是让尉慈吃瓜解渴。尉慈一口气就吃掉了整个西瓜,随即昏然入睡。
次日清晨,东方初露曙光,雄鸡高歌。掌真唯恐父母早起发现尉慈,于是摇动他的肩膀让他快些趁着没人发现赶快离开。哪知摇了几下之后,尉慈却毫无反应。掌真细看之下,只见尉慈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伸手去探鼻息,已经没了气息。掌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父母不见掌真出屋,于是过去喊她。推门后发现眼前情形,忙问掌真究竟是怎么回事。掌真无法隐瞒,只得说出实情。听罢女儿一番哭诉,父母又惊又怒又怕又愁。他们深知这孩子的爹是洪宇泰,家中权势滔天,如今他的独子死在自家闺房之中,洪家岂会善罢甘休?
然而,恼怒归恼怒,愁苦归愁苦,事情总要告知死者家属才行。掌真之父蒋世发与妻子来到洪家,跪在洪宇泰面前,将尉慈死于女儿闺房之中的噩耗相告。洪宇泰闻言如遭雷击,顿时昏死过去。被人救醒之后,他跌跌撞撞来到蒋家,正如蒋世发所说,宝贝儿子洪尉慈已经躺在蒋家之女的床榻之上。看着儿子的尸体,洪宇泰痛不欲生。他不容分说,让人将蒋世发痛打一顿,而后将蒋世一家三口全部告到济南府尹王杰处,控告他们诱杀其子洪尉慈,请求王杰为死者讨还公道。
王杰对此案十分重视,并未假手于人,而是亲自审理。他将掌真唤到堂上,让她详细讲述当晚的经过,要求口供务必属实,切不可有一点遗漏。纵使有羞愧难言之处,也必须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倘若有隐瞒被查出来,就要遭受刑罚之苦。
掌真哭着如实吐露了如何将脏水两次泼到死者洪尉慈身上、洪尉慈又是如何到她的闺房、对她说了些什么话、而后两个人做了什么、以及洪尉慈口渴要喝茶、她用西瓜代茶解渴的经过。她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王杰,没有丝毫遗漏,也无任何隐瞒。
王杰听罢之后思考良久,又反复问了几遍,认定了掌真并没有说假话。于是他放声大笑说道:“洪尉慈之死,比作刚刚战斗完毕,正要卸甲休息,忽有盗贼闯入,焉有不死之理?凶手并非是人,而是那个西瓜!这西瓜虽无毒,却是寒凉之物,是解暑消渴的佳品不假,但也并不是随时想吃就能吃的。洪尉慈年少体弱,连战数合,身体早已虚脱,这才口渴难耐。掌真缺乏经验,将一个放在角落中多日的凉西瓜给他解渴。洪尉慈一口气将整个西瓜吞咽腹中,却不知如此这般,如同吞下穿肠毒药,这才导致一命呜呼!”
既然掌真无心害人,凶手又非人类。因此,王杰秉公处理,判蒋掌真与城南李家的婚约无效。她回家辞别爹娘后,到洪家为奴为婢,以赎其罪,并终身为死者洪尉慈守节,绝不允许再嫁人。因洪尉慈生前遵从父命,与城东宁家的女儿宁慧英定下婚约。如今洪尉慈已经亡故,而蒋掌真呢要为其终身守节。王杰为了不让李家和宁家为此事而恼怒,于是从中撮合,将宁慧英匹配给了李岩石,成全了两家之好。两家都点头同意,一致认为王杰判决高明。
再说蒋掌真穿白带孝到了洪家为尉慈守节。哪曾想只是春风一度,她却怀了孕。洪宇泰知道之后,立即让人对掌真倍加关照,要求下人们把这掌真当成少奶奶那样对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掌真为洪家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孩子的眉宇之间透露出的秀气,与尉慈简直是一般无二。虽然是一脉相承的父子,但洪宇泰对这个孙子更是爱如珍宝,对其倍加呵护。掌真为儿子取名弘子,以此来纪念那两次泼水结缘的一段姻缘。至此,一桩因泼水而起的姻缘恩怨就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