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守陵人’全族被屠戮殆尽。”
“我族也死伤惨重，十不存一，我们的祖先拼死带着‘守陵人’最后一丝血脉逃了出来。”
“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就是上一代的圣女。”
“也就是，你口中那个叫阿九的姑娘。”
萧煜整个人都懵了。
身体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阿九的灭族之仇，竟然源自于自己所出身的那个高高在上的萧氏皇族。
是他和他的家族亏欠了她的一切。
巨大的讽刺和愧疚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的祖先带着圣女一路逃亡，可皇室和邪魔的追杀却如影随形。”女王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失态，依旧沉浸在悲痛的回忆之中。
“在一次突围中，为了不被活捉，当时的鲛人女王也就是我的母亲，抱着圣女……跳下了悬疑。”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们。”
“我们在这里苦苦寻觅了百年，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她们的消息，我们一度以为，‘守陵人’最后的血脉已经断绝了。”
“直到今天，直到我再次感受到了这股熟悉的，至高无上的圣血气息。”
女王转过身看着萧煜和楚玄逸，眼神无比的复杂。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给你鲛人之泪了吗？”
“因为我唯一的女儿，是仅次于‘守陵人’的王族血脉，她是守护圣女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圣女不在，那么献祭生命，为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份净化之力的，就是她。”
“可如今，真正的圣女回来了。”
“所以，你们要救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楚玄逸猛地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
“女王陛下，那引魂灯呢？我们还需要找到引魂灯。”
听到“引魂灯”三个字，女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然的苦笑。
“引魂灯？”
“孩子，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件叫做引魂灯的实物。”
“什么？”楚玄逸彻底呆住了。
“那只是我们为了保护圣女的秘密，不得已之下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
“我们故意散布消息，说想要获得净化之力需要三样东西，不周山之心，鲛人之泪，还有虚无缥缈的引魂灯。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那些觊觎圣血的宵小之徒，将目标转移到这些虚假的东西上去。”
女王看着萧煜，一字一顿地说道。
“引魂灯，根本就不需要去找。”
“因为它，就是‘守陵人’圣女与生俱来的伴生神器。”
“它不是一件物品。”
“它就是阿九的血脉，是她的灵魂，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力量。”
“它早已融入了阿九的身体之中。”
引魂灯，就是阿九的血脉。
之前所有的困惑，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引魂灯需要至亲之血。
为什么鲛人之泪是救命的关键。
因为这一切，从始至终都围绕着一个人。
一个被灭了全族，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却还傻乎乎地跟在他身边，为了他连性命都舍弃了的小傻瓜。
而灭了她全族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他萧煜引以为傲的，他用生命去守护的那个高高在上的萧氏皇族。
是他的祖先。
萧煜的脑海中一片轰鸣，他所守护的江山，他所背负的荣耀，他引以为傲的血脉……
原来，都建立在一片骸骨之上。
建立在他心爱女人的，全族的骸骨之上。
这是何等的讽刺。
何等的……残忍。
“王爷。”
楚玄逸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扶住了他微微晃动的身体。
“所以……”
萧煜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所以，本王……是她的仇人。”
他看着女王，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每日每夜守护的，是沾满她族人鲜血的江山。”
“我身体里流淌的，是屠戮她满门的罪恶之血。”
“我……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我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萧煜紧握的拳头中，有鲜红的血液正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肉体上的痛，又如何比得上此刻灵魂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女王静静地看着他，“你说的没错。”
“从血脉上来说，你是。”
“你所守护的大周王朝，也的确是我们两族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
“屠戮‘守陵人’的，是数百年前的那个萧氏帝王，不是你萧煜。”
“你出生的时候，罪孽已经铸成，历史无法更改。”
“血脉之罪，非你之过。”
女王走到萧煜的面前，那双海蓝色的眼眸直直看向他。
“如果你因为这份不属于你的罪孽就此沉沦，一蹶不振，那你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那样的你，也根本配不上我们至高无上的圣女。”
“她爱的，是那个能为她披荆斩棘，能为她逆天改命的摄政王萧煜。”
“而不是一个只会沉浸在过去，被所谓的愧疚压垮的懦夫。”
“你既然是她的爱人，那你现在身上背负的，就不再仅仅是那份可笑的愧疚。”
“你身负的，是解开这数百年宿怨的责任。”
“是为‘守陵人’一族讨还血债的责任。”
“是守护她，帮助她，让她重新君临这片大地，让‘守陵人’的光辉再次照耀世间的责任。”
女王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晨钟暮鼓，狠狠地敲击在萧煜即将崩塌的心防之上。
是啊。
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沉浸在愧疚里，阿九就能醒过来吗。
不。
他要做的，不是赎罪。
而是，清算。
那份源自数百年前的血债，那份被刻意掩埋的肮脏历史，就由他萧煜亲手来终结。
无论是谁，无论是天外邪魔，还是那个躲在幕后苟延残喘了数百年的萧氏先祖，他都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感受着那份刺痛。
“我明白了。”
萧煜抬起头重新看向女王，“多谢女王陛下点醒。”
“这份血债，我会讨回来。”
“阿九，我也会救回来。”
女王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
“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那我也该履行我的承诺了。”
她转过身，面向石窟中央那座古老的祭坛，“楚玄逸，你刚才说，想要救阿九需要三样东西。”
“不周山之心，鲛人之泪，还有已经融入她血脉的引魂灯。”
“现在，不周山之心和引魂灯，你们都已经有了。”
“还差最后一样。”
楚玄逸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鲛人之泪。”
“没错，”女王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真正的圣女已经归来，我女儿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那么，这最后一样东西，就由我来为你们献上吧。”
“女王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楚玄逸的脸色猛地一变，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您之前不是说……”
“我之前说，鲛人之泪是圣女在献祭生命时流下的眼泪。”女王打断了他的话，“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那就是，当上一代的守护者，也就是我自愿献出自己全部的生命与灵魂，提前催动体内的王族血脉，强行将生命能量凝聚成一滴眼泪时，也能形成鲛人之泪。”
“虽然效果会比圣女亲身献祭的要弱一些，但用来唤醒沉睡的她，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