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顾怀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怀抱却收得更紧,似乎想用自己的躯体隔绝那无形的毒药带给她的痛苦,“但看来,我猜对了……”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疼惜和一种磐石般的承诺,“很痛吧……阿漓,你一直在承受这些……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到解药!”
秦月漓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长久以来压抑的痛苦,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一刻被剖开摆在了他的面前,一滴无声的泪终究承受不住那样的沉重,猝不及防地落在顾怀安的西装肩头,瞬间沁入布料,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她没有挣脱,一滴泪已是她所有的软弱,红透的眼睛再落不下一滴泪来,秦月漓声音闷闷的,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十二年训练,两年任务……顾怀安,即便真的有解药,我也已经做不回寻常普通人了……”
她的话语是冰冷的现实,是早已认命的麻木:“你是光,是希望……而我,从骨子里就浸透了黑暗,注定只能留在深渊里挣扎,早已失去了被拯救的价值。”
顾怀安稍稍拉开距离,看着她满眼心疼,一字一句,重若千钧:“阿漓!你既然觉得我是你的光,那我便一定能将你带出黑暗深渊!带你看见真正的光明!
空口承诺太轻!我会用行动证明,解药,我一定会找到!”他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几乎要将人灼伤。
秦月漓望着他,理智告诉她蚀骨无药可救,那点抑制剂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组织冷酷的掌控是她无法挣脱的命运。
可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炽热,像一团火,试图融化她早已冰封的死水。
秦月漓抿唇,退出了顾怀安的怀抱,她给不了他任何承诺,只能转移话题:“顾上尉今日来穿着私服,与往常不同,应该不是单纯来找我跳舞,而是有任务要传达给我吧。”
顾怀安执拗的看着秦月漓,挣扎了片刻,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缴械投降般地,带着妥协,也带着一丝隐秘的依恋,轻声唤道:“怀安……”
这一声呼唤让顾怀安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许,但心头的巨石并未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情感旋涡中抽身,前线的战况、不仅关乎军情处,亦关乎组织的安危:“是任务。刘站长下了指令,要我们在三天之内,将监听设备布置到赵家在海城所有的核心商行和公馆里。”
秦月漓迅速恢复了特工的本能,眼中的情绪被锐利取代,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开始运转任务细节。
她从顾怀安掌中轻轻抽出手,指尖不经意拂过他西装的褶皱,像在抹去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情绪风暴最后一点痕迹,然后点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明白。具体规划到安全点再细谈。”
顾怀安深深看了秦月漓一眼,此刻无需多言,他们都清楚,任务为重,他微微颔首,重新戴上那副冷静克制的面具:“七号安全屋,今晚十一点。”
看着秦月漓起身回到吧台边,顾怀安便也准备离开,整理了下衣襟,没有再看向秦月漓,径直走入舞池的喧嚣光影中。
秦月漓在吧台又要了一杯酒,轻轻呷了一口。喉间冰冷的辛辣压下了心头的苦涩与甜蜜交织的复杂。
七号点……
她望着舞池中他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那背影承载着他们两个人未知未来的重担和一份沉重无比的爱恋。
“蚀骨”的隐痛仿佛又一次蛰伏在骨髓深处伺机而动,但黑暗中似乎真的有一缕微弱的光,被那坚定的背影强行拽着,穿透了层层迷雾,投在她冰冷的心上。
解药……真的存在吗……
她苦涩地弯了弯唇角,目光重新变得如同夜色一般幽深难测。
夜色,是海城最忠诚的同盟,亦是秘密最得力的帷幕。
十一点,秦月漓准时来到了七号点,这个隐藏在海城曲折小巷最深处,不起眼的、堆满陈旧木箱和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狭小阁楼。
一盏昏黄的瓦斯灯,将两道同样紧绷的身影投射在剥落的墙壁上,勾勒出无声的焦灼。
秦月漓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褪去了丽花汇头牌的冶艳风情后,只余下军情处特工的锐利与谨慎。
她指尖在铺开的赵家公馆结构图上划过,声音低而清晰:“书房、主卧、客厅,按军情处的情报,赵振鹏明日上午九点离家赴总商会,我们有四个小时的窗口。书房和客厅需避开巡防间隙,后半夜动手。卧室明日赵振鹏离开后动手。”
秦月漓没有一丝不久前在丽花汇时被顾怀安拥入怀中时的脆弱与疲惫,似乎顾怀安说要为她找蚀骨的解药这件事对她并没有任何影响,她依旧是眼中只有任务的军情处特工属最趁手的工具。
坐在她对面的顾怀安微微颔首,面对任务,私情只会影响判断,危及他们各自的安危,因此他也非常专注,看着图纸上标注的红点,眉头轻轻蹙起:“公馆并非难事,麻烦的是那几家赵记商行。赵振鹏做贼心虚,他的办公室如铁桶一般,不仅无窗,警卫更是昼夜三班轮值,换防间隙极短,不到三分钟。”
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灯火,看向秦月漓:“一次换防,单人潜入安装并安全退出,绝无可能。强行制造混乱引开守卫……”他摇了摇头,“也太冒险,动静稍大,赵振鹏必然警觉,一旦彻查,发现一处异常,我们所有的布置便都会被顷刻瓦解,前功尽弃。”
“混乱必需精准,打在人性的弱点上。”秦月漓接口,手指点了点商行会客室的位置,那里相对松懈,“会客室倒可趁夜翻窗。至于办公室的麻烦……可以试试在外围制造混乱,让看守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