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回到商会时，约翰正被一群衣着华丽的使者围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他径直穿过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片刻后，达米安打开门，把约翰喊了进去。
约翰进门后，达米安又递给他一块大白板。
约翰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用花哨的字体写着：“‘跑了吗’商会，承蒙各界厚爱，为回馈社会，将于近期进行重大业务升级，届时将推出颠覆性服务项目，敬请期待！”
达米安挥挥手，“去吧，贴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这张简单的告示，像一块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在风语城引爆了新一轮的舆论狂潮。
“升级？什么意思？难道要卖更高级的传送卷轴了？”
“我猜是业务拓展！说不定以后连龙都能运送了！”
“革新？这个词用得有意思……我听说达米安大人最近在研究古代魔导技术，难道是要推出什么新产品？”
“你们都想得太复杂了！依我看，肯定是达米安大人要和勇者大人结婚了，这里要改成婚房！”
流言蜚语在城市的酒馆和街头巷尾发酵，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
而第二天清晨发生的事，更是为这些猜测火上浇油。
天刚蒙蒙亮，一队城主府直属的工匠，在精锐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跑了吗”商会所在的城北大街。
他们动作麻利地在商会周围拉起警戒线，随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拆除墙壁的轰鸣声便响彻云霄。
商会旁边那栋有点老旧的房子，都没能见到正午的太阳。
甚至商会另外一边玛莎阿姨的面包店都顺带开始修缮。
风语城的居民们隔着警戒线，伸长了脖子围观。
他们看到，最好的石料、最坚固的木材，甚至还有几车带着魔法微光的特殊建材，源源不断地被运进工地。
城主克莱门斯更是亲自到场监工，叉着腰，对着图纸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像个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这场“升级”的规模了。
能让城主府如此大动干戈，调动全城最好的资源，这绝对不是小打小闹。
“完了，肯定是军事基地，你看那些石头，都能直接拿去修城墙了！”
“我赌一个金币，这绝对是魔法塔，你看那块发光的晶石，只有建造大型法阵才会用！”
在这场席卷全城的狂热猜测中，一张新的告示，又被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跑了吗”商会的门板上。
“诚聘销售专员数名。要求：口齿伶俐，仪表得体，有亲和力，善于沟通。”
告示的内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年龄限制，没有性别要求，甚至连实力等级都没提。
可就是这样一张看似普通的招聘启事，却让整个风语城的就业市场彻底瘫痪了。
从告示贴出的那一刻起，“跑了吗”商会门口前来应聘的队伍，就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不断拉长的趋势。
队伍里的人五花八门。
有身经百战、却因伤退役的佣兵，他们觉得自己的沟通能力就是用剑说话。
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行脚商人，他们认为口齿伶俐是自己的天赋。
甚至还有几位被家族派遣出来的、穿着华服的年轻贵族，他们大概觉得“销售专员”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代号。
面试的地点就设在商会二楼的会客厅。
达米安亲自坐镇，塞巴斯和艾米在一旁负责记录。
“下一位！”
一个身材魁梧的前王国战士走了进来，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大人！我的沟通能力很强，只要谁不听话，我的战斧就能让他变得很听话！”
达米安点了点头，问道：“很好。现在，请你把这块石头，卖给我。”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块普通鹅卵石。
战士愣住了，他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这……大人，这不就是块破石头吗？送我都不要，怎么卖？”
“下一个。”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对着达米安抛了个媚眼：“大人，风语城没有男人能拒绝我，只要您聘用了我，我们的商品一定能卖到脱销。”
达米安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把这块石头，卖给我。”
女人咯咯一笑，拿起石头，款款走到他面前，吐气如兰：“大人，您看这块石头，像不像您坚毅的心？只要您买下它，今晚……”
“下一个。”
面试进行了整整一天，达米安见了不下一百人，却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门口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学者长袍，虽然有些陈旧，却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扶了扶眼镜，对着达米安微微躬身，显得文质彬彬。
“达米安先生，您好。我叫亚瑟斯，曾是一名宫廷书记官。”
达米安打量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丝斗气或魔法波动，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神却很沉静。
“把这块石头，卖给我。”达米安重复着那个已经说了一百遍的问题。
亚瑟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石头，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走到窗边，将石头对着阳光。
“达米安先生，您看。”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这并非一块普通的石头。它表面的纹路，像不像风语城外那条蜿蜒的河流？再看这几点深色的斑驳，像不像城外狼群留下的足迹？您是‘游侠之父’，是风语城的英雄，这块石头，诞生于风语城的土地，见证过您的传奇。它不是石头，它是您辉煌过往的一小片缩影。买下它，不是买下一块顽石，而是收藏一段属于您自己的传奇。”
达米安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被录用了。去旁边登记吧。”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位体态微丰的中年女性。
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我叫海伦娜，之前在城南开了一家小杂货店。”
面对同样的问题，海伦娜没有碰那块石头，她只是微笑着看着达米安。
“先生，您看起来有些疲惫。您需要这块石头吗？它冰冰凉凉的，握在手里，或许能让您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如果您不需要，也没关系，能为您倒杯热茶吗？”
她没有试图推销，而是在关心顾客的需求。
“你也留下了。”达米安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让达米安印象深刻的，是个年轻的女孩。
她一进门就像一阵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哇！您就是达米安大人吗？比画像上还好看！天哪，我叫娜娜莉！我跟您说，我可是您的头号崇拜者！您弑杀传奇魔物的消息传来时，我三天都没睡着觉！您知道吗，现在外面的人都说您要建……”
“停。”达米安打断了她，“卖掉这块石头。”
莉莉拿起石头，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又开启了话匣子。
“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被‘弑神者’亲手触摸过的石头！您想想，这上面沾染了您的气息！这要是拿出去，绝对会被抢疯了！不不不，不能卖！这得当成圣物供起来！咱们搞个活动，消费满一定金额，就可以获得一次抚摸这块‘圣石’的机会！这消息一放出去，我保证，咱们店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好了，你也留下了。”达米安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一个擅长赋予商品故事价值，一个懂得洞察顾客真实需求，还有一个是天生的营销炒作天才。
完美。
第二天，达米安将三位新员工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上岗前的第一次培训。
办公室中间，立着那块新买的白板。
亚瑟斯、海伦娜和娜娜莉三人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好奇与忐忑。
“首先，欢迎你们加入‘跑了吗’商会。”达米安开门见山，“从今天起，你们要忘记过去所有关于‘销售’的认知。”
他拿起桌上那本封面印着“ZoNE”的《魔法周刊》，举到三人面前。
“你们看，这本杂志，成本可能不到十个铜板。但现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十个金币一本，而且有价无市。为什么？”
“因为……因为上面有您的专访？”娜娜莉抢答道。
“不完全对。”达米安用炭笔在白板上写下两个词：品牌价值。
“人们买的不是这本杂志，而是‘ZoNE’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一切——神秘、强大、突破极限。他们买的是一种希望，一种谈资。这种附加在商品本身之外的、由故事和名望构成的无形价值，就是‘品牌价值’。而我们未来要卖的所有东西，卖的都不是商品本身，而是这个。”
他指了指“品牌价值”四个字。
三个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达米安没有多解释，又在白板上写下另外几个字：顾客体验。
“当一个人，因为崇拜我，走进我们的店铺。他进来的那一刻，我们的‘销售’就已经开始了。店里的光线是柔和还是明亮，空气中是木头的香味还是熏香的味道，你们是热情地迎上去，还是给他留出独自浏览的空间，这些，都将决定他最终会不会心甘情愿地掏钱。”
“我们的工作，不是把东西塞到顾客手里，而是为他们创造一个完美的、满足他们所有幻想的‘朝圣’过程。让他们觉得，在这里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在为自己的信仰充值。这，叫‘顾客体验’。”
亚瑟斯的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海伦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似乎从自己经营杂货店的经验里，找到了一丝共通之处。
娜娜莉则是一脸的兴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实践这些听起来酷毙了的理论。
达米安看着三位员工脸上各不相同的表情，将炭笔轻轻放下。
商会外，工地的敲击声依旧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