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季向南。
远处地上的白衣男子,看到自己的师尊被镇压,颤颤巍巍地向后缩去,要跑路了。
宫长安瞄了一眼,身后一道灵力射出。
白衣男子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便倒在地上,还保留着逃跑的姿势。
剩下青云宗的修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季向南望着远处的离剑宗弟子,知道他今天无法护他们周全了。
山风卷起他的衣袍,露出袖口下那道淡黑色的印记,那是神女种下的禁制,如同无形的锁链,时刻提醒着他身不由己。
“传我令。”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离剑宗的根不能断,这些弟子更不能跟着他坠入深渊。
他抬头望向宫长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离剑宗此后归于大夏皇朝。”
季向南朗声说道。
一瞬间离剑宗所有人一愣神。
山风骤然停了,离剑宗弟子们脸上的惊愕像被冻住一般,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众弟子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向南:
“宗主?您……您说什么?”
他们离剑宗传承多年,从未依附过任何皇朝,刚被神女袭宗,今日师尊竟要将宗门归入大夏?
季向南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声音没有丝毫动摇:“离剑宗,自今日起,听令于大夏皇朝。”
他抬手指向宫长安的方向,“夏皇仁德,护佑百姓,我等入大夏,非为依附,而是为护这方天地,同抗祸乱。”
人群中炸开了锅,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宗主,这万万不可啊!”“我们离剑宗何时需要寄人篱下?”“神女那边……”
最后一句话让喧闹瞬间沉寂。
弟子们想起神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脸上渐渐爬上恐惧。
季向南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神女那边,我一力承担。但你们要记住,离剑宗的剑,从来不是为某个人挥动,而是为守护而鸣。如今战乱起,百姓遭殃,我们不能只守着山门,而是尽力平息战乱。”
所有人此刻已经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实意。
季向南收剑入鞘,转身对着宫长安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揖:“夏皇,离剑宗上下,听候差遣。”
宫长安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季宗主这一步,走得既险,又勇啊。”
宫长安转身看向黑袍修士,“雨师!”
计蒙上前一步,兜帽滑落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那乌髯如针般根根立起,衬得脸庞棱角分明,而额间那片暗银色的鳞片尤为夺目,泛着冷硬的光泽,隐隐透着非人的威压。
他左手握着的铜盂古朴无华,边缘刻着繁复的纹路,似是某种上古图腾,盂口萦绕着淡淡的白气,细看之下,竟像是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转。
“陛下。”计蒙的声音低沉如洪钟,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碰撞般的质感。
抬手将铜盂往前一递。
那盂口白气骤然暴涨,化作一道无形的吸力,将坑里的玄清猛地拽起,像提小鸡般卷入盂中。
玄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被白气吞没,铜盂随即合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手举重若轻,看得季向南心头剧震,能将天神境修士如此轻易拿捏,这强者的实力,恐怕已远超他的想象。
随后计蒙看向季向南,一指点出,季向南周围瞬间出现一个透明圆球,将他包围。
计蒙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目光冷冽如冰,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季向南被透明圆球裹着升至半空,四肢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身上顿时有黑气冒出。
他心脏处的黑线骤然收紧,像淬了毒的铁丝勒进血肉,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哼。
手臂上的黑色印记开始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一片冰凉,又带着灼烧般的痒意,两种极致的触感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面部肌肉拧成一团。
他想质问,想嘶吼,可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透过圆球看向计蒙,对方眼中只有漠然。
这时计蒙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手托住那只盂,指尖在盂口轻轻一点,盂中立刻腾起一团白雾,雾气里隐约有龙鸣传来。
下一秒,一条通体雪白的小龙破雾而出,盘旋着冲上半空,直扑季向南的方向。
小龙没有碰那透明圆球,只是绕着圆球盘旋,龙尾扫过的地方,空气里泛起淡淡的波光。
小龙嘴巴一张,一股无形的吸力便笼罩了季向南。
那些盘踞在他身上的黑气像是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从皮肤里钻出来,化作丝丝缕缕的灰雾,被小龙一口口吸进腹中。
季向南身上的黑色印记蔓延的速度猛地一滞,心脏处的黑线也颤抖了一下,勒紧的力道竟松了半分,竟慢慢脱离他的身体。
他趁机大口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只觉身体一轻,像是压了许久的石头被挪开,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低头看向手臂,那枚狰狞的黑色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边缘泛起细碎的白光,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啃噬着。
“呃……”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不是疼,而是一种剥离般的酥麻,仿佛附在骨头上的锈迹被硬生生刮掉。
那黑色印记彻底消失的瞬间,季向南身上的透明圆球咔一声裂开,他踉跄着站稳。
那黑色印记刚没入小龙口中,高空中的云层忽然剧烈翻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
紧接着,一道环形的波纹在虚空蔓延开来,如同打碎的镜面,层层叠叠荡向四周。
波纹中央,一道黑衣身影踏着流光缓缓凝实。
身影在流光中渐渐清晰,青丝如墨玉般垂落腰际,几缕碎发被风拂过颊边,衬得肌肤胜雪,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透着淡淡的莹光。
眉如远黛含烟,眼似秋水横波,明明带着三分清冷,却又藏着七分惊心动魄的美,让人望之便觉呼吸一滞。
她身着一袭特殊黑袍,裙摆绣着银丝暗纹,随风摆动间,宛如流萤环绕。
季向南怔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虽第一次见到这副容貌,不过这身衣袍他太熟悉了。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神女的模样,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风华绝代,连天地都似要为她失色。
可惊艳之余,他知道这般夺目的容貌下,藏着的是能轻易掌控人生死的力量,美得越盛,便越危险。
他太清楚神女的手段了。
此刻她亲自现身,显然是动了真怒。
小龙对着神女发出一声低吟,似在戒备,又似在忌惮。
神女悬在半空,目光落在小龙身上。
小龙似是被惊到,身体微微一颤,却还是将脖颈挺得笔直,对着神女喷出一口淡淡的白气,像是在示威。
宫长安抬头看向神女,随之一惊,不过快速反应过来,语气平静无波:“神女?”
神女的目光掠过陈天君,最终落在宫长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冷意:“夏皇要插手本座的事?”
“插手?倒是稀奇,神女派人狙杀朕的元帅,不给朕一个交代吗?”
宫长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
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神女身上,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竟让对方那夺目的光华都黯淡了几分。
神女的目光在宫长安身上流转,那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是惊讶,又似是审视:
“真是小瞧你了,能成长到这个地步!
你想护着他!”
“他如今是大夏的人。”宫长安淡淡道,“在大夏的地界,自然由大夏护着。”
神女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没半分暖意:“本尊要的人,谁也护不住。”
话音未落,她指尖轻抬,一道白光如利剑般射向小龙,显然是想夺回那黑色印记。
计蒙眼神一凝,抬手对着半空虚虚一按,一道银色裂痕瞬间张开,稳稳挡住了那道白光。
小龙似是察觉到空气中骤然紧绷的战意,身形猛地一折,如一道白色闪电般俯冲而下。
随即嗖地钻进计蒙手中的铜盂里。
盂口瞬间腾起一缕白雾,将小龙的身影吞没,只余下几声细微的龙吟从盂内传出,带着几分雀跃,仿佛刚完成了一件大事。
计蒙抬手拂过盂顶,指尖在冰凉的铜壁上轻轻敲了敲,盂内的动静便立刻平息了。
他抬眸看向神女,眼中没有丝毫变化,是一种审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