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峰庞大的飞舟内部,一间仅次于主舱的奢华房间内。
白斩月盘膝静坐,双眸微阖,一柄古朴长剑横放于膝上,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剑意,正沉浸于温养心神的状态。
门扉轻启,沈流云无声步入。
他径直走到白斩月面前,俯身,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手背。
“师尊,”沈流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此行堕天门,弟子必须与你同行。”
白斩月纤长的睫毛微颤,双眸倏然睁开,蕴着薄怒。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流云!注意分寸!在外需谨言慎行……”
然而,沈流云的手掌却在她的针扎下,纹丝不动。
她也没有真的想要挣脱,只是想提醒一下他……
十年了。
重生归来这十年光阴,是他两世为人心底最柔软温暖的珍藏。
师尊的陪伴,是他重生过来后唯一的慰藉。
可那悬于头顶的致命危机,终究还是要落了下来。
堕天门遗迹开启在即!
他清晰地记得,前世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源头。
这一次,他绝不容历史重演!只要能护师尊安然无恙,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不容抗拒的力道,白斩月秀眉紧蹙:“流云,松开!”
沈流云非但不放,反而猛地一拉,将猝不及防的白斩月紧紧拥入怀中!
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仅仅只是让白斩月脸颊一红,她又惊又怒:“你……今日怎么了?如此反常?
平日于宗门之内,你不是最……最重礼法规矩的吗?
此地虽有阵法隔绝窥探,终究是在外人众多的飞舟之上!
你我……你我终究是师徒名分,世俗眼光……”
“世俗眼光?”沈流云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狂热,手臂收得更紧。
“师尊!只要你我皆能安然无恙,待我重登渡劫之境,凌驾众生之上!这世间,谁敢多嘴你我半分?!”
白斩月望着徒弟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执着,心底深处涌起的并非欣慰。
而是一股深沉的无奈与复杂。
是啊,他连重生这等逆天改命的核心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告知于她,连心都可以掏出来给她看……
那么,她又怎能辜负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没错,白斩月知道了上一世的事。
知道了,紫云峰一脉是日后最强大的传承。
知道了,陆灵将会成为那个驰骋天下的最强者。
也知道了,陆灵最终死在了她师弟们的手下。
更是知道了,这一系列所有人都重生了。
不同于席白玉的散漫,刘清月毫无原则。
她白斩月,所求不过一个“稳”字,一个“情”字。
她深爱着怀中这个“逆徒”,纵然是世俗不认可,她也会认了。
他交付的秘密,她视若生命,守口如瓶,正如他信任她一样。
“师尊……你在那遗迹中会陨落……我不能让你去送死!所以……”
沈流云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不许说这种话!”白斩月语气陡然严厉,推开他几分,直视他的双眼。
“上一世是上一世!因果早已重启!这一次,一切都不同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陆灵也重生了!
是她在引导宗门抢占先机,我们不会被魔族牵着鼻子走!
这意味着我们比上一次准备更充分,出发更早!
我们能抢占先机,获得更大的机缘!或许……为师突破大乘的契机,就在此行!
只要我突破了大乘期,我晋升为太山长老,隐入宗门太岁山,那你我将暂无人可管……”
“可是……我怕……”沈流云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
“怕什么?怕我重蹈覆辙?”
白斩月的声音柔和下来,轻声地安慰教导着:“不,你错了。
正因知晓前路凶险,为师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惜命!
但我不能因为一个‘可能’的凶兆,就放弃拼搏的勇气!
这岂非因噎废食?就像……就像你我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上不了台面,以后可能也只能藏在黑暗之中。
可我们不是依旧要竭尽全力,去搏一个光明的未来吗?让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得到他人的祝福吗?”
这番话,沈流云听进去了。
是啊,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宗门瞩目的新星,陆灵才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唯一圣女。
而且在陆灵的提示下,宗门提前了快半个月准备,出动的宗门人数更是上一世的一倍之多。
而且这还是堕天门初期,更是能打魔族一个措手不及。
说真的,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来看,此时的魔族强者还没复苏,没法和这个规模的神霄宗硬碰硬。
如此看来,神霄宗将囊括大半个堕天门机缘传承,而魔族将因为信息差的缘故,被神霄宗一路横推。
多年准备的机缘估摸着会拱手送于神霄宗。
此役大概率是收获满满而风险极低。
理论上的风险已被压至最低,上一世的悲剧……或许真的不会重演。
“我……我知道了。”沈流云沉默良久,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些许,低声应道。
白斩月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流云,为师担心的,从来不是自己。我担心的……是你啊。”
沈流云眉头微蹙:“我的处境……我心中有数。
只要你平安,其他……”
“不!”白斩月打断他,语气凝重:“你与陆灵之间,是绝人仙路之仇!是杀人生死大仇!
换位而处,若你是她,你会放过那个背刺自己、斩断登仙之路的仇人吗?”
沈流云哑然。
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比谁都清楚,前世的大师姐陆林,待他们这些师弟师妹是何等掏心掏肺。
可最后……当大师姐即将登仙,白雪儿一番挑拨。
竟让他心中积压的对陆灵的不满,对师尊陨落的恨意彻底失控。
那时,他看陆灵怎么都不顺眼,脑海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杀了她!为师尊报仇!
最终,他便那样稀里糊涂地参与了围杀。
他完全能理解陆灵心中可能潜藏的恨意。
他也听说了。
对二师兄的宗门追杀令已下,四师兄顾怀安入魔,被陆灵诛杀……
而他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等待陆灵的清算。
然而,没有。
陆灵仿佛彻底遗忘了他,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甚至感到一种被轻视的屈辱。
“还有你那些师弟。”白斩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带着洞悉真理的理智。
“你曾与我说过他们的前尘,哪个不是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白眼狼?
说实话,你上一世的所为,也让为师失望透顶!
但……你说你是被秘术蛊惑心神,或许……或许真是如此。”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决然,甚至带着一丝悲壮:“但错终究是你犯下的!
若陆灵日后追究,为师……会亲自向她请罪!若她执意要你性命……”
白斩月深吸一口气:“为师,这条命赔给她便是!”
“不!不行!绝对不行!”沈流云瞬间脸色煞白,失声喊道。
“师尊!陆灵……陆灵她很聪明!说不定……她早看穿了我是被利用的!她根本没想报复我!”
白斩月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
聪明?看穿?
若此事落在她白斩月身上,无论对方有何苦衷,她也绝不会轻饶。
清算,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更何况,以陆灵如今在宗门的地位和受重视程度,他们师徒二人根本没有丝毫抗衡的资本。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最好的结果,只能是……祈求原谅。
这才是她坚持要深入堕天门遗迹的真正目的!
她要为她的徒儿,去搏一个赎罪的契机!
她要寻得一件稀世奇珍,一件足以打动陆灵、换他徒儿一条生路的宝物!
至于潜伏在陆灵身边,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她并非没想过。
但宗主大人何其缜密,圣女身边怎会缺少护道者?
需要她出手的机会微乎其微。
想以救命之恩祈求饶命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唯有寻宝……唯有以重宝为礼,登门请罪,方有一线生机。
这才是白斩月不与沈流云同行的原由。
因为沈流云还是太弱了,和他一起,去不了那些危险的地方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