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的指尖泛起青黑时,林渊正在整理刚到手的上古丹方残卷。
宣纸在案上摊开半尺,墨迹未干的丹方里藏着数种失传的古药,他正用银簪细细挑开一处模糊的字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回头时,正撞见苏月蜷在竹椅上,右手五指蜷缩成拳,指缝间渗出的青黑正顺着腕骨往上蔓延,像极了他三年前在万毒谷见过的蚀心蛊毒。
“别动。”林渊跨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的脉门。那里本该温润的灵力此刻却像淬了冰碴,每一次流转都带着细碎的刺痛感,三息一断的频率让他瞳孔骤缩——这毒已入骨髓。
竹椅上的人疼得额头冒汗,鬓角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苏月想扯出个安心的笑,唇角却被突如其来的痉挛扯得歪斜:“前日去城西药材铺核对账目,回来就觉得指尖发麻。原以为是换季受凉……”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让她猛地弓起脊背,帕子捂在唇边的动作带着本能的抗拒,可溅开的血点还是透过素白的锦缎渗出来,红得刺眼,边缘竟泛着淡淡的青灰。
林渊的指节捏得发白。他认得这毒,三年前万毒谷那一战,蚀心蛊毒在他左臂留下的疤痕至今仍会在阴雨天发烫。此毒霸道无比,初时只是指尖发麻,不出七日便会顺着血脉侵蚀心脉,寻常解毒丹只能暂缓发作,唯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能彻底清除。
可那丹药所需的药材,每一样都是能让修真界血流成河的存在——千年雪莲生于极寒之巅的冰川裂缝,需以心头血温养方能采摘;龙血藤长在妖兽巢穴的岩壁上,根系缠绕着凶兽的骸骨,稍有异动便会引来灭顶之灾;最难得的还属幽冥草,只在月黑风高的乱葬岗现世,花叶需以处子之血浇灌方能存活。
案上的青铜药炉还温着安神汤,袅袅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成模糊的屏障。林渊忽然起身,玄色衣袍扫过桌角的药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从墙角的暗格里取出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打开时里面的银针泛着冷光:“我先施针封住你的心脉,能暂缓毒性蔓延。”
银针入穴的瞬间,苏月疼得闷哼一声,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襟。她望着男人低垂的眼睫,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也是这样,背着重伤的自己从万毒谷杀出重围。那时他的后背被毒箭贯穿,血珠滴在她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烧起来,可他半步未停,玄色衣袍在林间飞掠的模样,像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
“你在这儿等着。”林渊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在她膻中穴,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无论谁来,都不许开门。”他指尖在墙上叩了三下,暗格里弹出个小巧的铜铃,“若有异动,便摇响这个。”
苏月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玄色衣袍的下摆沾着新鲜的泥土——定是刚从城外的药圃赶回来。她伸手想去碰那铜铃,指尖却在离铃铛半寸处停住。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像极了三年前万毒谷的那些个夜晚,他守在篝火旁为她熬药,火星子溅在他衣摆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洞眼。
林渊的身影在巷口转过第三个弯时,忽然停住脚步。袖中的传讯符正在发烫,展开时淡金色的字迹在夜色中闪烁:城西药材铺掌柜已于昨夜暴毙,死状与中蚀心蛊毒者无异。
他捏碎传讯符的动作带着寒意,掌心里的灰烬被夜风吹散。原来不是意外,是有人算准了苏月会去药材铺,算准了她会中此毒,算准了他必定会为这九转还魂丹铤而走险。
巷尾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光影忽明忽暗地打在他脸上。林渊抬手按了按眉心,那里因灵力急转隐隐作痛。他知道,从决定炼制九转还魂丹的那一刻起,平静的日子就已结束,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遍布暗处的刀光剑影,是无数双盯着那味药材的贪婪眼睛。
可回头望了眼那扇透着暖光的窗,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苏月去年生辰送他的护身符,温玉贴着心口,传来熟悉的暖意。林渊转身踏入更深的黑暗,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眼底的光比天上的寒星更亮——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闯过去。
竹椅上的苏月轻轻晃动着铜铃,清脆的响声里,她忽然想起今早去药材铺时,掌柜的手指上也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当时只当是染了什么药材,如今想来,那老掌柜定是早就中了毒,却在临死前故意将毒引到了自己身上。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苏月将铜铃攥得更紧。她不知道林渊要去哪里寻找那些传说中的药材,也不知道他会面对多少危险,可她记得他刚才的眼神,坚定得像从未动摇过的山。
案上的安神汤渐渐凉了,药香混着月光在屋里弥漫。苏月望着墙上那道颀长的影子——那是林渊临走前特意留下的护阵,只要有人强行闯入,阵法便会启动。她忽然笑了,疼得发颤的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青黑,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安定。
她等他回来,就像三年前在万毒谷的山洞里,等那个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少年,带着朝阳和希望,劈开重重黑暗,走到她面前。
巷口的林渊正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展开。他从怀中取出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三个地点,笔尖划过“极寒之巅”四个字时,马儿忽然不安地刨着蹄子。远处的皇城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