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学院的晨钟刚过三遍,百味堂的炊烟便漫过青石板路,与琴阁飘来的琴声缠绕在一起。陈多灵刚听完风离关于“道心草嫁接术”的汇报,就见阿竹捧着块传讯玉牌跑进来,玉牌上刻着个“苏”字,正泛着淡绿的光。
“院长,苏家的苏老爷子来了,说丹阁新炼的‘凡仙丹’成了,请您去品鉴。”
苏家族长苏明远是个白须老者,总爱穿件洗得发白的药袍,袖口常年沾着丹砂。此刻他正蹲在丹阁的丹炉前,用根银簪拨弄炉灰,见陈多灵进来,眼睛一亮:“多灵你看,这丹纹像不像陈家坳的麦田?”
丹炉里躺着三枚圆滚滚的丹药,表面的纹路确实像风吹麦浪,灵气波动温和,正是专为凡仙境修士炼制的“凡仙丹”。苏明远拈起一枚递给陈多灵:“用林家新培育的‘忘忧草’当药引,王家巡山时采的‘晨露蕊’做辅材,药效比寻常丹药柔和三成,最适合李翠花婶子那样刚突破的修士。”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林家族长林秀山扛着捆灵植进来,枝叶上还挂着水珠:“苏老头又偷拿我的忘忧草!这可是我孙女林溪培育了三年的新品种,能安神,还能当菜炒!”
林秀山身后跟着个穿绿裙的少女,正是他的孙女林溪,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鲜嫩的忘忧草叶:“陈院长,我按您说的,把灵植圃和凡仙堂的息壤混着用,忘忧草的药性温和了不少,您尝尝炒的味道?”
陈多灵接过草叶,指尖的元初之火轻轻一燎,草叶便发出清苦的香气。他忽然想起李翠花说的“团圆果”,笑道:“不如用它和团圆果一起炖汤,既有药效,又有烟火气。”
正说着,王家的王猛带着两个巡山弟子进来,他腰间的佩刀还在滴着露水:“陈院长,西巡山发现片新的晨露蕊,就是有几只‘啼月兽’守着,我让弟子们先围起来了,您看是杀了还是……”
“别杀。”陈多灵摇头,“让石敢当带着‘大地身’的弟子去,用厚土灵相把兽穴围起来,再撒点林溪培育的忘忧草,它们自会迁走。王家的巡逻术,不止是杀伐,更要学会‘和’。”
王猛挠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还是院长想得周全。对了,赵家的赵铁匠让我捎话,说您要的‘灵植锄’打好了,柄上刻了陈家的聚灵阵,凡仙境修士用着省力。”
赵家以炼器闻名,族长赵铁山是个络腮胡大汉,总爱把“铁要趁热打”挂在嘴边。此刻他正蹲在器阁的铁砧前,手里抡着柄大锤,火星溅在刻满阵纹的锄头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见陈多灵进来,他举起锄头得意道:“你看这阵纹,是按你爹陈老实的厚土灵相改的,一锄头下去,能让方圆三尺的土地都活泛起来!”
五大家族的族长聚在百味堂时,胖楼主正炖着一大锅“五灵汤”,锅里翻滚着苏家的丹药碎屑、林家的灵植、王家的兽骨、赵家的器灵碎片,最上面飘着陈家阵阁绘制的阵旗虚影。
“五年前建学院时,谁能想到咱们五家能这么融到一块儿?”苏明远喝着汤,感慨道,“那时苏家的丹炉总炸,林家的灵植总枯,王家的巡逻队天天跟妖兽打架……”
陈多灵望着窗外,琴阁的琴声、书阁的墨香、画阁的色彩、棋阁的落子声,正与五大家族的气息交织成网,网中央的云启学院,像颗不断生长的树,根须扎在陈家坳的土地里,枝叶伸向三界的天空。
陈家坳的凡仙堂热闹起来时,五大家族的子弟也跟着来凑热闹。苏家的弟子教村民辨认草药,林家的林溪带着孩子们给灵植浇水,王家的巡山队帮着修补村路,赵家送来新打的农具,陈家阵阁的弟子则在村口刻了块“聚灵阵碑”,让村里的灵气更浓郁些。
李翠花把自家的菜园子改成了“凡仙试验田”,田垄上插着小木牌,写着“苏家丹草区”“林家忘忧区”“团圆果培育区”。她正教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怎么用生之灵相催生豆芽:“你看,心里想着‘快快长’,手轻轻这么一碰……”
小姑娘的指尖刚碰到豆芽盆,盆里的豆芽就“噌”地长了半寸,吓得她往后一跳,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这小姑娘是王猛的小女儿,名叫王丫,天生能和妖兽说话,王猛特意把她送来跟着李翠花学“生之道”。
陈老实则在阵阁弟子的帮助下,把厚土灵相融入了陈家的阵法。他在村西头的晒谷场布了个“丰登阵”,谷子堆在阵里,既能防虫,还能慢慢吸收灵气,碾出来的米煮成饭,凡人吃了能强身健体,修士吃了能平和心境。
“多灵他爹这阵法,比咱们阵阁的老阵灵多了。”陈家阵阁的长老陈风道,他是陈多灵的堂叔,以前总嫌陈老实“不懂阵道”,此刻却拿着罗盘围着晒谷场转,“这土纹就是阵眼,随四季流转自动调整,比刻在石碑上的活泛多了!”
陈大憨最近迷上了棋阁的棋谱,总抱着本《云启棋经》蹲在凡仙堂门口,说是“能悟种地的章法”。他把试验田的地块画成棋盘,东边种醉仙果,西边种忘忧草,南边种晨露蕊,北边种道心草,中间留块空地种团圆果,说“这叫五行相生,准能高产”。
这天,琴阁的阁主秦婉带着弟子来村里采风,她的琴弦能引动灵气,奏起《丰年曲》时,试验田的灵植竟跟着节奏摇曳,结出的果实比平时饱满三分。秦婉笑着说:“看来不止笔墨能入道,琴声也能当肥料。”
书阁的阁主文渊则带来了新制的“凡仙笔”,笔杆用陈家坳的老槐木做的,笔尖缠着林溪培育的“灵须草”,写出来的字能直接印在土地上,化作简易的生长符咒。他给李翠花写了张“生长符”,贴在枯萎的菜苗上,苗儿竟立刻挺直了腰杆。
画阁的阁主丹青更绝,他画的灵植图能显化实物,画朵云就飘来片雨云,画只鸟就有雀儿落在枝头。他给凡仙堂画了幅《五谷丰登图》,挂在墙上,图里的粮食竟会随着季节变换,村民们都说“比看天吃饭准多了”。
棋阁的阁主石不语最是沉默,却在晒谷场的丰登阵旁摆了副石棋,黑白棋子竟是用息壤和星尘砂做的,落子间能微调阵法,让灵气分布更均匀。陈大憨跟他下了三盘棋,输了三盘,却摸着后脑勺笑:“我懂了!种地跟下棋一样,不能只想着抢地盘,得让每颗种子都有地方长!”
凡仙堂的新章程,就在这琴棋书画、农桑药器的交融里慢慢成形——没有严苛的戒律,只有一句“好好活着,好好生长”,刻在陈老实凿的石碑背面,风吹雨打,愈发清晰。
苏明远最近总往陈家坳跑,不是为了李翠花的团圆果,而是盯上了陈老实的丰登阵。丹阁新炼的“凡仙丹”虽好,却总缺股“活气”,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把丹炉搬到晒谷场,借丰登阵的土气试试。
“多灵你看,”苏明远蹲在丹炉前,用银簪挑起一点药渣,“这忘忧草炼得太‘死’了,药性是够了,却没了草木的生机,凡仙境修士吃了,总觉得差点意思。”
陈多灵指尖的元初之火裹住药渣,火光照出药渣里的细微纹路——确实如苏明远所说,灵气凝而不化,像块捂在怀里的冰,少了点流动的暖。他想起李翠花说的“种地得顺节气”,笑道:“不如试试‘土法炼丹’?把丹炉埋在丰登阵的阵眼里,让息壤的气顺着炉底钻进去。”
苏明远眼睛一亮,立刻让弟子们把丹炉搬到晒谷场。陈老实指挥着众人挖坑,厚土灵相运转间,坑底的泥土自动铺成层细密的土垫,刚好托住炉脚。林溪则在炉边种了圈忘忧草,说“让草气顺着炉缝往里钻”。
第一炉“土法丹”开炼时,全村人都来看热闹。苏明远掌火,用的不再是丹阁的灵火,而是陈家坳的柴火,火苗舔着炉底,发出“噼啪”的响;李翠花站在炉边,生之灵相化作淡淡的绿雾,笼罩着药草;陈老实则时不时往炉底添把息壤粉末,丰登阵的土纹随着他的动作亮起,与炉身的丹纹交相辉映。
三天后开炉时,丹香漫过了半个村子,连琴阁的琴弦都跟着震颤。炉里躺着的丹药,表面不再是冰冷的光泽,而是泛着泥土般的温润,拿在手里,竟能感觉到轻微的“心跳”——那是息壤与草木的生机,被炼进了丹药里。
“成了!”苏明远捧着丹药,手都在抖,“你看这丹纹,会动!像田里的禾苗在长!”
王丫跑过来,伸手要摸丹药,丹药竟轻轻一跳,落在她手心里。小姑娘咯咯直笑:“它在跟我玩呢!”
这炉“土法凡仙丹”,后来成了云启学院的“招牌药”,凡仙境修士吃了,不仅能稳固境界,还能更贴合大地灵气。苏明远特意在丹阁辟了块“土炉区”,埋了七八个陶炉,全用陈家坳的泥土封炉,炉边种满了林家的灵植,成了学院一景。
林秀山见丹阁借了土气,也来了灵感,拉着陈老实去灵植圃:“你把厚土灵相教给我家弟子,我把灵植催生术教给你家婆娘,咱试试让息壤长出的灵植带点丹性?”
于是陈家坳的试验田里,出现了能当丹药吃的青菜,能泡茶的稻谷,还有结着“迷你丹果”的藤蔓。李翠花摘了把“丹叶菜”,炒给村民们吃,吃着吃着,有个常年咳嗽的老汉突然觉得胸口通畅了,惊得他直拍大腿:“这哪是菜?这是仙丹啊!”
陈多灵站在田埂上,看着苏明远和陈老实蹲在丹炉边研究土垫厚度,林秀山和李翠花讨论着灵植嫁接,忽然明白五大家族的融合,从不是谁吞并谁,而是像这土与丹、草与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熬出一锅属于云启学院的“百味汤”。
赵家的铁砧最近总在响,不是在炼器,而是在打农具。赵铁山听了陈多灵的话,把王家巡逻队用的“破山刀”改造成了“护山刀”,刀背加宽,刀刃磨钝,既能劈柴开路,又能吓唬妖兽,却伤不了性命。
“你看这刀纹,”赵铁山举着新打好的刀给王猛看,刀身刻着圈林溪设计的“安抚纹”,灵气流过时会发出柔和的波动,“妖兽闻着这味儿,就知道咱不是来打架的。”
王猛掂了掂刀,分量比以前沉,却握着顺手:“前天巡山,遇见只受伤的啼月兽,我用这刀给它削了点忘忧草,它居然没咬我,还蹭了蹭我的裤腿。”
这事传到赵家,赵铁山又来了劲,索性把器阁的弟子都派到王家巡逻队“实习”,让他们跟着巡山,看看妖兽怕啥、喜啥,再按这性子炼器。有个叫赵小山的弟子,跟着王猛巡了半个月,回来竟打了把“引兽笛”,笛声能唤来灵鹿、野兔,成了巡逻队采灵植的好帮手。
“以前总觉得炼器得用稀世材料,”赵铁山蹲在凡仙堂的灶台前,看着李翠花用他打的铁锅炖灵汤,铁锅上刻着的聚灵纹正慢慢吸收汤里的灵气,“现在才明白,能让人用着顺手的,才是好东西。”
他给陈大憨打了把“聚宝锄”,锄头上刻着林家的灵植纹和陈家的聚灵阵,陈大憨用它种地,地里的灵植长得又快又好,乐得他见人就夸:“赵铁匠的手艺,比我娘纳鞋底还实在!”
王家的巡逻队也变了样,不再是一身铠甲杀气腾腾,而是背着药篓、拿着护山刀,遇见受伤的妖兽就治,看见枯萎的灵植就浇,成了云启山的“护林队”。王猛的儿子王石,才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巡山,能叫出百种妖兽的名字,知道哪种果子能给它们当零食。
这天,巡逻队在西巡山发现个奇怪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封住,藤蔓上结着通红的果子,像极了苏家丹草里的“血灵果”,却带着股兽气。王石凑过去,听见洞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竟是只刚出生的“玉面狐”,腿被石头砸伤了,身边堆着几颗血灵果。
“它是想拿果子换药呢。”王石笑着掏出赵小山做的引兽笛,吹了段安抚的调子,玉面狐果然不躲了,乖乖让他包扎伤口。
这事传到学院,苏明远立刻带着弟子去山洞,发现洞壁上长着片血灵果藤,根须竟扎在只死去的“护山兽”骸骨里——原来护山兽临死前用最后的灵力滋养了藤子,玉面狐是在替它守护。
“这才是真正的‘共生’。”陈多灵站在山洞前,看着王石把玉面狐抱进药篓,“比任何阵法、丹药都实在。”
赵铁山摸着下巴,突然道:“我知道该给巡逻队打什么了——‘共生铃’,铃身用护山兽的骸骨粉混着铁水,铃舌用玉面狐的尾毛编,摇起来能让妖兽和人都安心。”
器阁的铁砧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叮当声里,混着王家巡逻队的笑声、妖兽的呜咽声,还有风吹过灵植的沙沙声,像首热闹的歌。
云启学院的琴阁最近多了位特殊的学生,是陈家坳的盲眼老汉,姓周,年轻时是个货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后来瞎了眼,就总坐在老槐树下听风声。秦婉见他能从风声里辨出阴晴,便请他来琴阁,说“您这本事,比琴弦还灵”。
周老汉听不懂什么“乐理”,却能摸着琴弦说出天气:“这根弦松了,像要下雨;那根弦紧了,准是起风。”秦婉受了启发,把琴弦换成了用云启山的灵藤做的,琴音竟能随天气变化,雨天奏《听雨》,晴天奏《暖阳》,成了学院的“活气象仪”。
书阁的文渊则迷上了陈家坳的土话,他发现村民们说的“土词儿”里藏着大道,比如“接地气”,说的正是修士要贴合大地灵气;“顺杆爬”,暗合灵植生长的道理。他编了本《土话道经》,用灵墨写就,读一句,字里就跳出个村民劳作的虚影,成了凡仙堂弟子最爱读的书。
画阁的丹青为了画好灵植,干脆在试验田边搭了间草棚,白天看苗儿长,晚上看露水流,画出来的《灵植生长图》竟成了活的,今天画的芽儿,明天看就长出了叶,林溪照着他的画培育灵植,成活率提高了三成。
棋阁的石不语依旧沉默,却在凡仙堂和晒谷场之间修了条“棋路”,用青石板铺成棋盘,鹅卵石当棋子,村民们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