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鼎顶部被金色铜牌砸中的瞬间,苏小棠耳中嗡鸣。
那老者嘴角的冷笑像根细针扎进她眼底,她甚至来不及喊出声,赤红色的火光便轰然炸开——火鼎周身的铭文突然倒转,原本温驯的火舌化作利刃,劈头盖脸朝众人攒射而来。
\"明渊!\"她指尖刚触到陆明渊染血的衣袖,整面石壁便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陆明渊反手扣住她手腕,玄色外袍被气浪掀起,左肩的伤口又渗出新血,却将她往身后一带:\"用你的火意!\"他的声音混着碎石坠落的闷响,\"护好自己!\"
苏小棠喉间发紧。
三年来每次使用本味感知后虚脱到连筷子都握不住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可此刻血管里翻涌的热意比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她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刹那,腕间火纹骤然亮起,一道半透明的火墙应声而起,将两人护在中央。
碎石砸在火墙上迸出火星,有块棱角锋利的石片擦过她鬓角,火辣辣的疼让她清醒几分——这不是普通的爆炸,是有人要彻底抹灭火鼎存在的痕迹。
\"走!\"陆明渊拽着她往洞口跑。
他的脚步比平日虚浮,苏小棠这才发现他右小腿不知何时插着半截石锥,暗红血迹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她心尖发颤,正要去扶,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火鼎遗迹开始倾斜,头顶的穹顶簌簌落着石屑,像下了场浑浊的雨。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洞口的瞬间,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苏小棠转身望去,方才还威严的火鼎遗迹已彻底塌陷,扬起的尘土足有半人高,隐约能看见几根焦黑的石柱歪倒在尘埃里,像被碾碎的枯骨。
\"咳......\"陆明渊靠在山壁上咳嗽,左手始终压着左肩的伤口。
他额角的碎发全被汗水黏在脸上,却还扯出个淡笑:\"比三年前在滇南遇山崩那次......动静小多了。\"
苏小棠眼眶发热。
她蹲下身,轻轻掀开他左肩的衣料——伤口深可见骨,边缘还沾着未燃尽的火屑,正以诡异的速度发黑。\"是毒火。\"她声音发颤,从腰间取下药囊的手都在抖,\"那老者用的不是普通火焰......\"
\"无妨。\"陆明渊按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鬓角的血珠,\"我更在意他最后那句话。\"他望着塌陷的遗迹,眼底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真正的火鼎不在这里......小棠,他们引我们来的,从始至终都是个幌子。\"
苏小棠猛地攥紧药囊。
她想起老者临死前青灰色的脸,想起火鼎共鸣时自己腕间突然浮现的火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铜牌——原来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一个更大的局。\"他们要我们以为毁了火源殿的根基。\"她咬着牙将金疮药敷在陆明渊伤口上,药粉遇血发出滋滋声响,\"可实际上......他们在借我们的手,清理障碍。\"
山风卷着尘土扑来,陆明渊突然拽她入怀。
苏小棠听见他极低的叹息:\"委屈你了。\"
\"说什么傻话。\"她埋在他颈窝闷笑,却觉有温热的液体渗进衣领——是自己的眼泪。
三年前她还是侯府里连盐罐都碰不到的粗使丫鬟,如今却要和这天下最阴毒的阴谋掰手腕。
可若没有陆明渊......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悄悄勾住他腰间的玉佩,\"我只恨没早看透那老东西的伪装。\"
\"不怪你。\"陆明渊抚着她后颈的发,\"能瞒过'本味感知'的伪装,连我都险些上当。\"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但现在,我们有了新线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来的是陈阿四派来的暗卫。
那人身着玄色劲装,单膝跪地:\"御膳房掌事大人急召,说火脉图出了岔子。\"
苏小棠心头一紧。
她扶着陆明渊上马,暗卫递来的密信还带着体温。
信上只有八个字:\"三条火脉,异常沸腾。\"
陈阿四的书房里,羊皮地图被拍在檀木桌上。
他踢翻脚边的茶盏,青瓷碎片溅到新来的小太监脚边,吓得那孩子直打摆子:\"废物!
早让你们盯着火脉动向,现在三条主干都要炸了才来报?\"他抓起桌上的朱笔,在地图上重重圈出江南、漠北、西蜀三地,\"去!
立刻派三拨人,带着我新制的封火钉,给老子把剩下的四条看牢了!\"
小太监哆哆嗦嗦捡起碎瓷片,偷眼望去——陈阿四向来油光水滑的发辫散了半边,脸上还沾着墨汁,哪有半分御膳房掌事的威风?
倒像个被抢了锅的老厨子。
可他嘴里蹦出的话,却让小太监后颈发凉:\"告诉苏小棠那丫头,让她赶紧回营。
真正的麻烦......\"他捏碎朱笔,红墨顺着指缝往下淌,\"才刚要上桌。\"
月上中天时,苏小棠回到临时营地。
篝火已燃得只剩灰烬,她摸黑从怀中取出枚暗红色玉简——是逃出遗迹时,在瓦砾堆里捡到的。
指尖刚触到玉面,便有股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她分明看见玉身浮现出几行极小的铭文,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
苏小棠迅速将玉简塞进衣襟,转身时脸上已扬起笑:\"醒了?
我去给你熬点参汤。\"
可她转身的瞬间,那枚玉简在衣襟里微微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她摸了摸,忽然想起老者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火鼎之子早死了,你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她望着营外漆黑的山影,攥紧了衣襟里的玉简。
苏小棠摸黑进帐时,篝火的余烬在她靴边忽明忽暗。
她反手拴好帐帘,借着月光扯出衣襟里的玉简——暗红色玉身还带着体温,表面的纹路像被火烤过的蛛网,细不可察地泛着幽光。
\"这东西......\"她指尖沿着纹路轻划,本味感知不受控制地翻涌。
三年来她早学会压制这种能力,可此刻玉纹里渗出的清凉直钻骨髓,竟比任何山珍海味的本味都要清晰。
她咬了咬舌尖,血珠混着凉意漫开的刹那,玉身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晕,一行小字浮现在纹路间:\"火鼎非鼎,乃心之火;火意所归,方为真鼎。\"
\"啪!\"玉简坠在木案上,震得烛台轻晃。
苏小棠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案角生疼。
她想起在遗迹里,火鼎共鸣时腕间火纹灼痛的感觉;想起老厨头曾说\"火意是厨子的命\";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你的火,要烧得比所有人都真\"。
原来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早就在拼这块玉的答案——火鼎不是青铜铸就的器物,是火意的极致共鸣,是厨子用一生火候淬炼出的真心。
\"在想什么?\"
陆明渊的声音从帐后传来。
他换了件月白中衣,左肩的伤裹着新纱,却仍掩不住渗出的淡红。
苏小棠刚要开口,他已将一方染着墨香的信笺推到她面前:\"暗卫刚送来的。\"
信笺展开是张泛黄的海图,岛屿轮廓被朱砂圈了三重,旁注\"瀛洲\"二字。
陆明渊指尖点在岛屿中央:\"三日前,我的人截获了火源殿的密信。
他们说'真鼎沉于北海眼',可这张图......\"他抬眼时眸色如深潭,\"是二十年前,先皇派去东海寻药的船队留下的。\"
苏小棠盯着海图上的波浪纹路,突然想起陈阿四信里的\"三条火脉异常沸腾\"。
火脉连接地火,地火通海眼,若真鼎是火意的共鸣......她攥紧信笺:\"他们引我们毁假火鼎,是为了让我们替他们清理争夺真鼎的对手。
现在假的没了,所有目光都会聚到真的——\"
\"聚到瀛洲。\"陆明渊接得极快,\"所以有人提前给了我们这张图。\"他指腹摩挲着信笺边缘的暗纹,\"能在火源殿眼皮底下送消息的,要么是他们的死敌,要么......\"
\"要么是更想让我们入局的人。\"苏小棠接口,喉间泛起苦意。
三年前她以为摆脱侯府阴谋已是绝境,如今才知,这天下的局,从来都是一层套一层。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掌事!\"
话音未落,帐帘被掀得噼啪响。
天膳阁新收的弟子阿福跌进来,腰间的铜铃撞得叮当乱响。
他额角挂着汗,连行礼都忘了:\"西北军营的飞鸽传书!
说是北戎三十万大军压境,前锋已过雁门关,守将说......说看到火源殿的赤焰旗混在军中!\"
苏小棠的指尖在海图上重重一按,朱砂染脏了她的指甲。
北戎与大晋隔漠相望,十年前才签了互不侵犯的血盟,此时突然举兵......她想起陈阿四说的\"三条火脉异常\",想起火脉若炸,地动山摇,边境守军必然慌乱——火源殿这是要里应外合!
\"阿福,去把陈掌事的暗卫叫来。\"陆明渊的声音冷静得像淬过冰,\"让他立刻联络兵部,就说北戎大军里有火源殿的人。\"他转向苏小棠,目光软了些,\"你先看这个。\"
他摊开的掌心躺着枚青铜虎符,虎眼处嵌着块血玉。
苏小棠瞳孔微缩——这是先皇亲赐的\"镇边符\",能调遣西北二十万边军。\"三日前,我让人从太医院老院正那里取的。\"陆明渊将虎符塞进她手里,\"你去西北,我去瀛洲。\"
\"不行!\"苏小棠攥紧虎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火源殿的目标是真鼎,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可北戎的三十万大军等不了。\"陆明渊握住她的手,体温透过虎符传来,\"小棠,你比谁都清楚,火脉要是炸了,死的不只是边军,是整个漠北的百姓。\"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左右摇晃。
苏小棠望着他眼底的坚定,想起三年前在侯府柴房,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我带你出去\"。
那时她是连盐罐都摸不到的粗使丫鬟,现在她是能左右御膳房、创立天膳阁的掌事。
可有些东西没变——比如他看她时,眼里总像有团烧不尽的火。
\"好。\"她深吸一口气,\"我去西北,你去瀛洲。
但你要答应我......\"
\"每日让暗卫传平安。\"陆明渊笑了,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我记着呢。\"
阿福突然又撞进帐来,手里举着盏防风灯:\"掌事!
您的铜牌......\"
苏小棠这才发现,别在腰间的铜牌不知何时翻了面。
月光透过灯盏照在牌背,一行新刻的小字泛着冷光:\"真鼎沉海,命火将燃。\"
海风卷着咸味扑进帐帘,吹得海图哗啦作响。
苏小棠望着图上的瀛洲岛,又望向牌背的字,忽然想起老者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你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是火鼎的钥匙?是命火的引信?
她握紧虎符,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帐外的夜色里,海风正卷着乌云往西北方向涌去,而东海之滨的瀛洲岛,在海图上投下的阴影,正随着烛火摇晃,像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巜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