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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句话,她继续守。

男人刚摸到千禧年的门把手就死了,儿子辗转知道了消息,想去继承点家业,那边回话说:和你娘都没领结婚证,哪来的你?dNA?你知道的还不少!养儿防老,你没养老继承什么家业?骨灰?骨灰早扬了!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

儿子嫌弃她无能,觉得若不是她拖累,自己早跟富豪爹团聚了,一气之下,带上老婆孩子打工走了。

她继续守……

从如花似玉,到垂垂老矣,一甲子的光阴苦守。

夜深人静时,俯身咬豆腐似的咬自己的肉。人疼得窒息,夜却不动声色。

菁莪和她投契,常去看她,陪她说说话,听她讲讲过去的故事。

-

一期志愿行动结束,当地教育办,携参加培训的教师,为他们开了场感谢加欢送会。

都太能喝了。

菁莪喝多了,酒全上了头,脑袋像灌了水泥一样重,脚倒是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举着酒瓶子嚎:“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欢送会结束,她去和青娥告别。

一老一少坐在黄昏里,拿着彩色的在舌尖舔,青娥对菁莪说:

真甜啊,我吃到云彩了,甜的云彩……他娶我那天,天上的云彩就是这样,一会儿黄,一会儿红……

大风起来了,漫天的黄沙,听不见也看不见……

车翻了,人滚走了,他只抓住我一只鞋……

我命硬,滚到了一条干沟里,有只木桶正好滚到了手边儿,我把它顶头上,趴沟底躲过了风灾……

黑天了,风才住。我在沟底趴了一夜,第二天一路打问着来了朱家坳。

他没想到我会来,以为我死了、跑了。

跟我说,屋子塌了,粮食没了,逃荒要饭去,明天天一亮就走,找到好地方就来接我和爹娘……

那一晚,他不停歇,不知道累……

天明跟我说腿软的怕是走不动道……嘿嘿……

青娥笑了,很天真的孩子气的笑。

菁莪想问她为什么不趁着龙卷风跑掉,可醉得太狠,嘴和脑子都不听使唤。

良久,青娥从怀里掏出一双褪色、磨边儿,鞋底内衬还被细细织补过的绿绸子绣花鞋,细细摩挲着说:

“闺女,咱俩有缘,你姓虞,我亲爹也姓虞,我原本叫虞青娥。留着吧,当个念想……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说完,头一歪,走了。

唇边还挂着笑。

菁莪的头也缓缓垂下,醉透了。

她成了十八岁的青娥。

还有半天,朱家坳的男人就要来娶她,或者说是用粮食来换她了。

还唱五花马 千金裘 换美酒,哈哈…… 这下好了,一下来到了五九年春,自然灾害日渐严重的时候。可真是销了万古愁!

*

黎明,屋内现出模糊的影像,

菁莪起床,开门出去,门咯吱一响,堂屋传出一道责问:“干啥去?”

怕她跑喽,五十斤粮,金贵得很嘞——

“茅房。”

仰头看,满月,晕如团,苍白昏黄,今日果然会有大风。

从茅房出来,去到堂屋门口,哐哐哐连踢几脚。

“干啥?!”闺女快被捣成蒜泥了,老太婆恨不得拿窝头蘸着吃了她。

“饿得睡不着,给我口水喝。”没吃的,以水充饥。

水也不多,老太婆磨蹭半天,才用牙葫芦瓢从门缝里递出来几口。

菁莪一口气喝完,把瓢搁到柴堆上,顺手抽了根树枝,欻欻左右抽打两下,撂一句,“看好你闺女,再惹我,接着打。”

扭头回屋。

再度把门闩上,用牙把树枝咬出尖头,扒开麦秸,掀开草席,用棍子撬土床。

土床,并不是炕,而是用土坯垒的泥台子,四周比里面高出一圈,方便冬天铺麦秸。

泥台子里,藏了个短把断齿的“小搂子”,学名叫两用二齿钉耙,一面是钉齿,一面是铲子。

这把小搂子,齿少了一个,铲子也断了半截。但可间苗、可松土,更可以打坏蛋。

十四五岁起,因为发现继父看她的眼神不对,娘便教她把这个藏床头,当防身武器。

大炼钢铁,铁锅、门鼻子都收。没办法,她把土床刨了个坑,把钉耙埋进去,又用泥抹平,才有幸得以保存。

借助土坯的缝隙,把钉耙头撬下来,用麻绳将其捆到肘外侧,钉齿在下,铲头在上。

琢磨着找机会一定要把它打磨打磨改进改进,打造成隐蔽武器。

绑在胳膊上,虽然有点影响肘部活动,但好在菁莪瘦、袖管肥,且钉齿被磨损的只剩十厘米。

而且在遇到危险,尤其是躺着或者蹲着遇到危险时,曲肘便可攻击到坏人要害,效果堪比军刺。

哈哈,从此,八戒牌菁莪,扛着断齿钉耙闯天涯。

-

拂晓,

夜的黧色被擦除,

菁莪拿起绣花鞋,

记着从青娥手里接过鞋时,从鞋底内衬上看到的织补痕迹,把鞋穿脚上细细感觉—— 脚心处不平整。

断定鞋底衬布下藏有东西。那质感,不是纸就是布。

便从鞋底侧面入手,用针轻轻挑开了衬布。

果然,里面有一块压叠十分紧实的信纸。

凑到窗户边看,

信有两页,书于四三年底,青娥刚满三岁时。

边缘位置,有“菁菁者莪”和“见素抱朴”八个字的半边儿。骑缝章一样。

一页源自于青娥的父亲,锐气的行草从右向左竖向排列,开篇就是“菁莪吾儿”。

这在菁莪的意料之中,在听见青娥吟出那句诗时,她就猜到了她的本名也叫菁莪。

没猜到的是,她父亲是因为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而面临囹圄杀身之祸。

具体没说,只说七尺男儿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只愧对妻儿。

更没想到的是,抚养她长大的母亲竟然不是生母,而是家中女佣。

信里说,妻子或要同他一同赴死,故此将一儿一女托付给家仆,带到乡下去分开抚养。

若夫妻二人能够平安归来,自去迎接。若不能,就认抚养他们的家仆为父为母,从此断绝与旧人的一切联系,隐名埋姓,过简朴平淡之田园生活。

还说,孩子别怕,只要抬头走路,就会发现星辰始终在头顶。也总有一天会有人认同他们今日之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