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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淳九年二月,南海的风暴像头被激怒的巨兽。

周益死死攥着船舵,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十二艘福船在浪峰谷底间浮沉,桅杆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暴拧成齑粉。船舱里传来压抑的呻吟,有人用缴获的元军黑旗包扎伤口,旗上的 “元” 字被血浸透,像块正在腐烂的伤疤。不知谁起了个头,低低哼起《鹧鸪天》,唱到 “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 时,声音突然哽咽,化作一声被风浪撕碎的呜咽。

“头儿,燕姑娘又烧起来了!”

南宫云的呼喊穿透雨幕。周益回头,看见他跌跌撞撞爬上来,白衫已成灰黑色,怀里抱着药箱,发间还沾着燕红叶的血。船舱内,燕红叶蜷缩在铺着海藻的床板上,眉心烫得能煎熟鸡蛋,右手却仍死死攥着什么 —— 是他昨天塞进她掌心的军犬勋章。

“别丢下我... 飞雁镇的火...” 她呓语着,冷汗浸透中衣,左肩的绷带渗出黑血。周益蹲下身,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勋章上 “闪电” 的刻字已被攥出体温。他想起昨天给她换药时,看见她后背交错的旧疤,其中一道从肩胛骨蜿蜒至腰际,像条被烧伤的蛇 —— 那是西夏人用烧红的锁链抽的。

“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他低声说,用海水沾湿布条敷在她额上,“等你醒了,还要教黎族小子们怎么用透骨钉呢。” 她似乎听见了,睫毛颤动两下,掌心却又死死蜷起,攥住他的手腕。周益没抽回手,任她指甲掐进自己皮肉,直到南宫云递来退烧药,才轻轻将她的手放进被窝。

船身突然剧烈倾斜,海水灌进船舱。张老抱着火铳零件滚到墙角,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浑浊的眼睛却仍盯着手中的铜制枪管。南宫云递去一碗热粥,粥面上漂着几粒青稞:“老东西,你手抖得比船还厉害。” 张老却一把夺过碗,滚烫的粥灌进喉咙也不眨眼:“等老子造出连珠火铳,让元狗尝尝什么叫手抖的厉害 —— 这破船晃得老子没法对螺纹!”

周益笑了,笑容却僵在嘴角。闪电划过天际,他看见张老鬓角的白发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想起这老人前天夜里偷偷抹泪,对着火铳零件念叨:“犬子啊,爹给你报仇了...”

风暴在午夜达到顶峰。周益登上甲板,咸涩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摸出相机,镜头在闪电中亮起冷光,突然,海面倒映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景象 —— 钢铁巨轮劈开浪花,船舷上 “xx 航运” 的字样清晰可见,甲板上的集装箱堆叠如山,像极了他穿越前在宁波港见过的货轮。

幻觉来得快去得更快,镜头再次映出汹涌的海浪。周益猛地攥紧相机,指腹触到机身刻字:“Nikon d850,苏月赠”。记忆如潮水般倒灌:2025 年雪山,零下三十度的暴风雪中,他举着这台相机追逐罕见的日柱现象,未婚妻苏月在帐篷里煮姜茶,笑他 “相机比命重要”。然后是雪崩,是他为救迷路驴友坠入冰缝,坠落时相机镜头映出最后一片雪花,再睁眼,已是南宋绍定三年的乱葬岗,腐草间躺着半具骸骨,手里攥着枚锈迹斑斑的淳佑通宝。

“周帅!” 南宫云的呼喊打断回忆,“罗盘指针乱转,怕是要触礁!”

周益猛地转身,看见罗盘铜针疯狂旋转,指向南方 —— 那是朱崖洲的方向。他突然想起穿越时秘阁老头的话:“天命之人,当于南海立极。” 握紧船舵,他对着风暴怒吼:“左满舵!朝罗盘指针方向冲!就算死,也要死在能种树的土地上!”

船舱里传来燕红叶的咳嗽声,周益回头,看见她撑着墙站起来,军犬勋章挂在脖子上,在苍白的皮肤下晃出一抹金属的冷光。她扯出腰间的透骨钉,在掌心掂了掂:“需要我去砍断主帆索吗?这破船晃得我拿不稳刀。”

“坐着。” 周益扔给她一块压缩饼干 —— 这是穿越前的应急食品,“等靠岸了,你有的是机会砍元狗。” 她挑眉接过,咬下时眼睛突然亮了:“这饼子… 有巧克力味?” 南宫云在旁翻了个白眼:“大小姐,那是海盐味。”

风暴在黎明前终于平息。周益站在船头,看见海平面上隐约浮出黛青色的轮廓 —— 朱崖洲的山脉像沉睡的巨龙,在晨曦中舒展身躯。他摸出相机,镜头里映出自己的脸,比穿越前苍老了十岁,却多了份狠戾的光。远处,张老在调试改良后的火铳,南宫云在绘制登陆地图,燕红叶在给刀刃上毒。

“苏月,南宋没了。” 他对着虚空低语,拇指摩挲着相机快门,“但你看,太阳还在升起来。等我在这乱世扎下根,总有一天,会让这时代的人知道,什么叫‘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船锚入水的声响惊起群鸟。周益回头,看见士兵们扶着桅杆站起,有人捡起破碎的宋词残页,有人抚摸着火铳上的纹路,有人望着逐渐清晰的海岸线,眼里重新燃起光。

燕红叶走到他身边,海风掀起她染血的衣角,像面小小的旗。她望着朱崖洲的方向,忽然轻笑:“头儿,你说那黎族猎头族,会喜欢咱们的火铳吗?”

周益笑了,举起相机对准天际 —— 那里,一轮红日正跃出海面,将海水染成鎏金色。快门声响起时,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和八百年后雪山下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他们会喜欢的。” 他说,“因为我们要给他们的,是从来没有人敢想的 —— 一个不用跪着活的天下。”

海浪拍打着船身,像在应和。周益握紧相机,镜头里的红日愈发耀眼,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现代货轮的残影,在波光中一闪而过。

船,缓缓驶入琼州海峡,驶入一个注定被改写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