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五百张涂满泥彩的面孔。健锐营精锐半蹲在悬崖边缘，每人腰间缠着浸过油的麻绳，等待最后指令。李辰浩抹去脸上的雨水，再次确认羊皮地图上的标记——前方百丈深渊对面，就是苗王吴八月最大的囤粮洞。
\"大人，雷暴太大，绳索可能撑不住...\"千总韩志凑近低语。
李辰浩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场暴雨是他精心挑选的时机——苗王亲卫队在这种天气会放松警惕，而雷声能掩盖行动声响。但风险也确实存在：湿滑的岩壁、可能导电的绳索、随时可能爆发的山洪...
\"按原计划执行。\"李辰浩系紧腰间绳索，\"记住，只烧粮洞，不得滥杀。\"
士兵们无声点头。这支队伍是李辰浩亲手挑选的健锐营精锐，个个能百步穿杨、徒手攀岩。更关键的是，他们都用过李辰浩改良的\"霹雳火球\"——一种掺了白糖的火药包，即便在雨天也能稳定燃烧。
\"放索！\"
随着韩志一声令下，二十名先锋腰缠绳索跃下悬崖，如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岩壁向对岸移动。李辰浩紧盯着那些在风雨中摇曳的黑影，手中攥着引火用的火石。若先锋队成功到达，就会在对岸固定绳索，架起一条索桥。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对岸洞口两个昏昏欲睡的苗兵。李辰浩心头一紧——若此时被发现，整个行动将功亏一篑。幸好，震耳欲聋的雷声掩盖了绳索摩擦岩壁的细微声响。
\"成了！\"韩志突然低呼。
对岸亮起三点微弱的绿光——先锋队的萤火虫信号。李辰浩立即挥手，剩余士兵两人一组，顺着已固定的绳索滑向对岸。他自己则带着十名亲兵最后一批滑过去。
当李辰浩的双脚终于踏上对岸岩石时，先锋队长无声地指向洞口方向。透过雨幕，可以看到洞口堆满了麻袋，十几个苗兵正挤在岩檐下避雨。更令人心惊的是，洞口两侧竟架着两架小型弩炮——这绝非普通苗寨能有的装备！
\"大人，不对劲。\"韩志凑过来耳语，\"苗人何时会用弩炮了？\"
李辰浩眯起眼睛。弩炮旁站着个穿蓑衣的汉子，身形明显比苗人高大，正用官话低声训斥着什么。京城来的人？张廷玉派的指导？
\"计划变更。\"李辰浩迅速在地上画出新部署，\"韩志带两百人绕到后山，制造佯攻。其余人等我信号。\"
待韩志带人离去，李辰浩亲自带领三十名好手摸向洞口。雨水冲刷着岩壁，也冲淡了他们的气味。在距离洞口二十步时，李辰浩突然嗅到一股奇特的金属味——不是铁锈，而是某种提炼中的银矿味道！
\"毒银工坊！\"他猛然醒悟。这哪里是什么粮洞，分明是苗王炼制\"梅花银\"的秘密基地！难怪有京城来的人把守...
正思索间，后山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韩志的佯攻开始了！洞口苗兵顿时骚动起来，那个穿蓑衣的汉子厉声喝令一半人手赶去支援。
\"现在！\"李辰浩一声令下。
三十支弩箭同时发射，留守的苗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一片。李辰浩带人冲入洞中，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洞穴深处排列着二十余个炼银炉，炉中银水泛着诡异的蓝光；数十名衣衫褴褛的苗民被铁链锁着，正用长柄勺搅动炉中液体；洞壁上挂着的不是粮食，而是一排排已经铸好的\"梅花银\"锭！
\"放信号！\"李辰浩对亲兵喊道，\"让韩志真打！这不是粮洞！\"
亲兵刚掏出烟花筒，洞口突然冲进十几个披甲武士，刀光如雪直劈而来。李辰浩侧身避过致命一击，反手刺穿对方咽喉。借着闪电光亮，他看清了死者面容——这哪是苗兵，分明是汉人军士！而且甲胄制式...
\"京营的人！\"王虎惊呼，\"是神机营的铠甲！\"
李辰浩心头巨震。神机营乃京城禁军，怎会出现在苗王洞中？除非...张廷玉已掌控了京营兵权！
\"结圆阵！\"李辰浩厉喝。士兵们迅速背靠背组成防御圈，弩箭向外。洞内顿时杀声震天，金属碰撞声在封闭空间内格外刺耳。
混战中，李辰浩注意到那个穿蓑衣的汉子正悄悄向洞深处退去。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长剑直指对方后心：\"站住！\"
蓑衣汉子猛地转身，竟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手铳！李辰浩本能地偏头，铅弹擦着耳廓呼啸而过。他趁机扑倒对方，掀开蓑衣兜帽——一张布满疤痕的汉人脸庞，左眼是颗浑浊的琉璃球。
\"你是...杨三眼？\"李辰浩想起刑部通缉令上的画像，\"神机营叛逃的火器教头！\"
独眼汉子狞笑：\"李大人好眼力。\"他突然用苗语大喊，\"银炉！炸银炉！\"
李辰浩反应极快，一剑刺穿对方喉咙，但已有苗工将火把扔向最近的火炉。炉中银液遇火顿时爆出刺目蓝光，一股带着金属味的浓烟腾起。
\"闭气！后退！\"李辰浩撕下衣袖捂住口鼻。他曾听韦银花说过，毒银遇火产生的烟雾比砒霜还毒！
洞内顿时大乱。苗工们尖叫着四散奔逃，而披甲武士们似乎早有准备，纷纷掏出湿布掩住口鼻继续冲杀。李辰浩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所有人都得被毒烟熏死。
\"霹雳火球！炸洞口！\"
士兵们立即掏出改良火药包，点燃引线后抛向洞口。\"轰轰\"几声巨响，洞口岩壁崩塌，新鲜空气伴着雨水涌入，暂时冲淡了毒烟。但这也阻断了退路。
\"大人！那边有通道！\"王虎指着洞壁一条裂缝。
李辰浩当机立断：\"所有人，撤入通道！\"
穿过狭窄的岩缝，众人竟来到一个更大的洞厅。这里堆满了粮袋，看来真正的囤粮洞与毒银工坊是相连的！更令人吃惊的是，洞厅中央摆着张汉式书案，上面摊开着一封信笺。
李辰浩快步上前，借着火把光亮扫视信文。字迹工整有力，是标准的馆阁体：
\"八月兄：银锭务必于望日前运抵辰溪，自有'船'接应。鲁某所遗《水火既济》下册已得，可解银毒之弊。然张公忌惮李某，宜早除之...\"
信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个月牙标记——与李辰浩腰间银符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大人！找到密道了！\"韩志的声音从洞厅另一侧传来，\"通往后山溪谷！\"
李辰浩小心收好密信，下令道：\"焚粮！撤！\"
士兵们迅速在粮堆上撒上火药和油料。当最后一个士兵钻入密道，李辰浩掷出火把。熊熊烈火顿时吞没了苗王多年的积蓄，也将那些致命的毒银工坊付之一炬。
密道潮湿狭窄，众人弯腰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钻出一处瀑布后的洞口。暴雨仍未停歇，但东方已现鱼肚白。清点人数，五百精锐折了二十七人，算是大幸。
\"大人，接下来...\"韩志刚开口，李辰浩突然抬手示意安静。
瀑布下方的潭边，几个苗人正用竹竿打捞着什么。定睛一看，竟是几具穿着神机营铠甲的尸体！其中一个苗人抬头望见瀑布上的官兵，顿时惊呼起来。
\"是月亮寨的人！\"王虎认出了对方装束，\"韦银花的部下！\"
李辰浩松了口气，正要招呼，却见那苗人从怀中掏出个银哨吹响。哨声穿透雨幕，远处山谷立刻传来回应——是同样的银哨声，三长两短。
\"他们在召集人手！\"韩志紧张地举起弩箭。
\"不，是友军。\"李辰浩从腰间取下蛊婆给的骨笛，吹出一段奇特的旋律。
片刻寂静后，瀑布下的树丛中走出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韦银花！老人仰头看着李辰浩，脸上皱纹舒展成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大人，你烧了吴八月的老巢，也烧出了不得了的秘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