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雨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他想硬气,想站着。
可当李文山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扫过来时,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记忆深处,那个血染征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淮安侯。
与眼前这个披甲持戟的男人,身影骤然重合!
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所有侥幸。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都是钱雨来!是他撺掇我们的!我们再也不敢了!”
钱雨来听着那些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重重叩首。
“侯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
李文山对这些摇尾乞怜的嘴脸,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顾婉身上。
那张愤怒的面容,在看向妻子时,竟奇迹般柔和了。
“夫人,“让你受惊了。”
顾婉痴痴地望着他。
眼眶早已通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回来了!
她那个曾经叱咤风云、顶天立地的夫君,真的回来了!
纵然此刻他暴戾如修罗,但在她眼中,这才是他!
这才是那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她看到他握戟的手,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挥出,血溅当场。
顾婉心头一紧,她轻轻摇了摇头,泪水终于滑落。
她不要他再添杀戮,不要他再陷囹圄。
“夫君,让他们……走吧,我们……回家。”
李文山盯着顾婉,看着她眼角的泪痕,胸中那股滔天戾气。
他沉默了片刻。
随即,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扫过地上跪着的那群人。
“滚!”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都给本侯滚!”
“再敢踏入侯府半步,杀无赦!”
商贾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争先恐后逃去,生怕慢了一步,李文山就会反悔。
钱雨来混在人群中,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
方才的嚣张与怨毒,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煞星越远越好!
转眼间,侯府门前,便只剩下李文山与顾婉。
李修眼见父亲威风凛凛,如同战神归来,顿时兴奋的不行。
“爹……”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李文山那张刚刚还透着柔情的脸,在转向李修时,瞬间冰封。
他一脚踹在李修胸口。
“滚!”
力道之大,让李修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石阶上。
李修彻底懵了。
顾婉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修儿!”
刚准备上去查看,可李文山却拉住了他。
“夫君,你……”
李文山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一拉,将顾婉拉向自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入侯府深处。
李修趴在地上,胸口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茫然。
方才父亲看他的眼神,不是厌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被撇下!
李修咬着牙,忍着痛,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他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也顾不得嘴角的血丝,连忙追了上去。
侯府门前,很快恢复了死寂。
不远处一个幽暗的墙角,缓缓踱出一个身影。
来人一身粗布短打,面容普通,正是李玄驾车的马夫,石头。
他望着侯府紧闭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公子,您吩咐的事,小的都办妥了。”
“只是……哎。”
一声轻叹,随风飘散,石头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而回到的府内的顾婉正疑惑的看着李文山。
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什么突然就好了。
可李文山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坐在那里的面色阴沉的要命。
就在刚刚李修跑过去找顾婉出去抵挡的时候。
石头就潜入到了李文山的身边。
至于刚刚李文山的银票,都是石头给的。
在石头说出自己是李玄派过来的时候,李文山已经恢复了些许。
没有解释,但石头就说了一句。
李家只有一个公子在意的人,他不想那个人受到欺负,要是那个人被欺负了。
那就是抢,也要把那个人抢走!
李文山看着外面玄府所在的方向默默的叹了口气。
“夫人,你放心,哪怕是我没了爵位,也绝对不会让你受丁点的委屈!”
…………
玄府。
送走了最后一批诚意满满的商贾。
管家麻利地关上了府门,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
李玄负手站在庭院中央,扫过偏厅里堆积如山的各色礼盒。
“哈哈哈,还真是送财童子啊!”
这些礼品,琳琅满目,从珍稀药材到古玩字画。
再到黄澄澄的金条、白花花的银锭,晃得人眼花。
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一种低头,一种畏惧。
那些曾经以为他李玄失势便想上来踩一脚的墙头草。
如今都得乖乖把之前吞下的连本带利吐出来,还得陪着笑脸,生怕他不收。
苏轻语静静立在李玄身侧,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自信与张扬。
这几日因苏家的仇而略显清冷的容颜,渐渐柔和下来。
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些商贾们进门时的情景。
一个个点头哈腰,谄媚的笑容几乎要堆出褶子。
奉上精心准备的厚礼,然后战战兢兢地坐在偏厅,由管家奉上一杯寡淡的清茶。
自始至终,李玄甚至都没踏足正厅一步,更别说给他们一个想要的结果。
待茶水微凉,管家便客客气气地“请”他们离开。
花了重金,喝了杯凉茶,还得感恩戴德地滚蛋。
这一套流程下来……
苏轻语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春花绽放,明媚动人。
“公子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绝了。”
她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狡黠,声音轻柔。
“那些人回去,怕是要气得肝疼,偏偏还发作不得,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玄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庞上。
“他们不是喜欢捧高踩低,见风使舵么?”
“那就让他们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微微顿了顿,声音添了几分冷意。
“这次,不过是略施小惩,给他们长长记性。若还有不开眼的下次,就不是送点礼这么简单能了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