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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语领命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在公子面前强行压下的激荡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

为公子的手段,也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

她曾以为,复仇就是手起刀落,血溅五步。

可公子却为她掀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用金钱、人心、信息编织的罗网。

一张足以让庞然大物无声无息化为枯骨的罗网!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从今天起,这双手要拨动的,不再是算盘珠子,而是柳家满门的性命。

良久,她站直身体,脸上最后一丝软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断。

脚步声再次响起时,已沉稳如山。

京城,通源商号的分部。

平日里跟在苏轻语身后,总是低着头,话不多,甚至有些木讷的二掌柜段山海,正静静站在一张巨大的楠木桌案前。

苏轻语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寒风。

“二掌柜。”

段山海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竟是精光四射。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微微侧身,露出了桌案上的全貌。

“大掌柜,请看。”

那是一张图。

一张比江南行省舆图还要复杂百倍的图!

上面没有山川河流,只有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线条。

以柳家为中心,无数条或粗或细的墨线。

如蛛网般蔓延开来,连接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商铺、一个个船坞码头。

有些名字,被用朱笔圈了起来。

苏轻语的瞳孔收缩。

“这些人……”

“柳家内部,从采买管事、账房先生,到船队大管事、仓库主簿,共计一十七人,都已是我们的人。”

段山海的声音平铺直叙,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册子,推到苏轻语面前。

“这是柳家贩运私盐的账本,伪造的,但每一笔都做得天衣无缝,足以让柳家满门抄斩。”

他又拿起一份契约。

“这是柳家旗下最大船行的暗股,我们占三成,他们的船往哪里走,运什么货,我们一清二楚。”

“还有这个。”

段山海指着图上一处毫不起眼的标记。

“这是柳家在城外的秘密丝绸仓库。上个月,他们最顶级的一批云锦入库,准备送往京城给大皇子做寿礼。守仓库的管事,是我表舅。”

段山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配合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货,已经换成了次品。真的,在我们自己的船上。”

何止是藤蔓!

这简直是把无数根淬毒的针,深深扎进了柳家的五脏六腑!

苏轻语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向上爬。

她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段山海,才明白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自己这位副手,分明是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猛兽!

苏轻语闭上眼,将所有震惊与敬畏压入心底,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火焰。

“很好。”

她走上前,手指点在图上那条从江南通往京城的漕运线上。

“第一枪,就从大皇子的寿礼开始。”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立刻截断柳家运送‘寿礼’的船队,不必伤人,只需将船凿沉在运河最繁忙的河段。”

段山海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这一手够毒!

不仅让柳家无法对大皇子交代,还会引来漕运总督衙门的滔天怒火!

苏轻语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同时,在整个江南给我散布消息。”

“就说柳家资金亏空,拆了东墙补西墙,连给大皇子的寿礼银子都敢挪用!如今大祸临头,江南各大钱庄已经开始上门逼债!”

谣言,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截其货,断其誉,乱其心!

苏轻语的目光扫过整张网络图,仿佛在俯瞰自己的猎物。

“我要柳家,一夜之间,四面楚歌!”

“是,大掌柜!”

段山海躬身领命,眼中第一次有了狂热。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子时,月黑风高。

京杭大运河最窄的“瓶子口”河段,水流湍急,两岸峭壁如削。

段山海站在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头,夜风吹动他的衣衫,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在水面倒影里扭曲,透着一股森然。

他只做了一个手势。

水下,几道黑影如鬼魅般贴近了柳家那艘巨大的福船。

没有喊杀声,只有凿子与船底木板接触时,透过水面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笃、笃”声。

声音极有节奏,精准而致命。

片刻之后,为首的黑影浮出水面,无声地打了个暗号。

成了。

段山海面无表情,乌篷船悄然后撤,隐入对岸的芦苇荡中。

他静静看着那艘代表柳家脸面的福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倾斜。

水疯狂涌入,发出的巨大涡流声响彻夜空。

船沉了。

横亘在主航道中央,断绝南北。

“大掌柜这一手,真他娘的绝。”

段山海低声自语,眼中那抹狂热愈发浓烈。

……

天光才蒙蒙亮,江南各地的茶楼酒肆,就已经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柳家给大皇子送寿礼的船,在‘瓶子口’沉啦!”

“沉了?真的假的?那可是贡品!”

“千真万确!我二舅的表哥就在漕运衙门当差,说河道都封了,总督大人雷霆震怒!”

消息像长了脚的瘟疫,一夜之间,从钱庄票号的柜台后,传到烟花柳巷的绣床边。

版本越传越离谱。

“我听说啊,柳家早就亏空得不成样子,这次是想拿次品糊弄大皇子,结果遭了天谴!”

“不止!他们挪用了准备贡品的银子去填窟窿!现在船沉了,死无对证,我看他们柳家这次要满门抄斩!”

恐慌,瞬间引爆。

与柳家有生意往来、账目纠葛的商户们坐不住了。

万一柳家真倒了,他们的银子岂不都成了烂账?

一时间,各大钱庄的掌柜、手持借据的债主,疯了一样涌向柳家府邸。

柳府。

“老爷!不好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声音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