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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员外郎关切中带着试探。东宫单独召见一个五品员外郎,在官场上绝非寻常。

姜淮一时语塞,难道能说太子急急忙忙叫他去,是为了追问孙猴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只得含糊其辞,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劳王兄挂心,并非公务。只是…殿下垂询一些…旧日翰苑琐事。”

..............

王员外郎是人精,见姜淮神色微妙,便知趣地不再多问,转而将卷宗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都水司刚送来的历年物料采买细目,账目之巨,种类之繁,看得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这桐油、钉铁、麻筋等项,年年超支,都水司总说市价浮动、损耗巨大…唉,这糊涂账,可就指望姜兄你这‘铁算盘’来厘清了!”

姜淮深吸一口气,将东宫问稿的插曲暂且压下,目光投向那堆积如山的账册。这才是他如今的本职,关乎国计民生,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刚翻开第一本,眉头就皱了起来。上面记录着“采购上等桐油一千斤,单价xx两”,但并无供应者详情,也无验收核对的记录。

“王兄,”姜淮指着那条目,“这桐油采购,由谁经手?何处验收?质量如何评定?损耗几何?为何皆无记载?”

王员外郎苦笑:“历来如此。都是都水司报个数目过来,咱们虞衡司按旧例核定个大概数目,银钱便拨过去了。

具体采买、验收,都是都水司下头的差役和工头负责。这里面的水深啊…”

姜淮默然。

他立刻起身:“光看账目无用。王兄,可否安排一下,我要去码头漕船修缮工场亲眼看看。”

王员外郎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好!正该如此!我这就去安排勘合文书!”

接下来的日子,姜淮几乎泡在了通惠河畔的漕船工场里。

他脱下官袍,换上便于行动的短打衣裳,混在工匠和吏员中间。

他不再是工部员外郎,而是一个好奇的学徒,仔细观看每一道工序:如何刮除旧船板的腐朽部分,如何熬制桐油灰腻子,如何拼接新板,如何钉钉加固…

他带着胡匠作等虞衡司的技术骨干,亲自测量、记录。

补一尺见方的船板需要多少木料、多少铁钉、多少桐油,一个熟练工匠一天能完成多少工作量,不同品质的桐油、木料,价格差异几何,耐用性又差多少…

他甚至让手下书吏悄悄去市面询价,核对都水司报上来的采买价格是否合理。

每晚回到值房,他就在灯下整理白日的记录,将实际观测到的数据与都水司报上来的账目一一比对。

差异很快显现出来:账目上的耗材量远高于实际所需,报价也普遍高于市价。

他重新起草了一份《漕船修缮工料则例》,里面不再是模糊的“若干”,而是精确到“每修补一尺船板,准用上等松木x斤,三寸铁钉Y枚,桐油Z两…”“工匠每日额定工作量为准…”

这份则例草案在虞衡司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叫好者有之,认为终于有了可依循的硬标准;质疑者亦有之,认为实务千变万化,岂能如此刻板规定?

而都水司那边,风声早已传来。几次公务往来,对方官员的脸色明显冷淡了许多,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软钉子。

这日深夜,姜淮仍在伏案核算。窗外月上中天,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目光无意间落在书架一角,那里放着太子阅后归还的那本北地手稿。

他鬼使神差地拿过来,翻到某一页。那是在北地的一个雪夜,他处理完一桩案子,心中郁结,提笔写下了“车迟国斗法”一段,借孙悟空戏弄妖道的桥段,抒发了对世间邪佞的嘲弄。

看着纸上那略显潦草却充满生命力的字迹,想起太子阅读时发亮的眼睛,姜淮忽然失笑。

查账、定标、得罪人…这是他在工部的“取经路”,步步艰难,妖魔环伺。

而笔下那个无法无天的孙猴子,或许正是他内心深处,那份想要打破陈规、扫除积弊的豪情与不羁在文书案牍之外的一种寄托。

他将手稿小心收好,重新提笔,在那份《工料则例》的扉页上,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格物致知,实事求是。利之所系,分毫必较。这,是他如今要写的,另一部更为沉重却也更为现实的“西游记”。

而这部书,每一个字,都关系着国帑民生,容不得半点虚妄。

....

很快,姜淮起草的《漕船修缮工料则例》(草案)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工部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草案先是在虞衡司内部传阅。匠作胡师傅捧着那本条理分明、数据详尽的则例,激动得手指发颤:“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往后都水司那帮爷再想以次充好、虚报用料,可得先问问咱们这规矩答不答应!”

他指着其中关于铁钉规格和桐油熬制标准的条款,“瞧瞧!这才叫懂行!”

然而,司内一些资深文吏却面露忧色。一位老主事捻着胡须,委婉地对王员外郎道:“王大人,姜大人新官上任,锐气可嘉。只是…这则例未免定得太死、太细。

漕船破损情形千差万别,若处处按此硬套,恐都水司那边…难以施行啊。历年旧规虽粗疏,却也好歹相安无事…”

王员外郎自己也是心绪复杂。他欣赏姜淮的才干与魄力,但也深知触碰积弊的风险。

他将姜淮请至一旁,低声道:“姜兄,此则例若推行,可是断了都水司下不少人的财路。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草案送至都水司会签时,遭到了强烈的、软硬兼施的抵制。

都水司派来交涉的是一位姓钱的郎中,态度客气,话里却藏针:“姜大人苦心拟定此则例,我司感佩。

然治河修船,不同于田间耕作,情形瞬息万变。若一味拘泥于纸面数字,恐贻误漕期,此等重责,谁人承担?再者,各地物料价格时有浮动,工匠手艺亦有高下,岂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