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如水银,泻入季宴修空旷的公寓。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光晕,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两道沉默的剪影。
空气里,再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余下雨后青草的微腥。
余清歌盘腿坐在地毯上,正低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处理手腕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疤。
季宴修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
那条无形的锁链,却将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地,传递到他胸口。
像一首,无限循环的,安魂曲。
他胸腔里,那颗因拍戏而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息。
他能感觉到,她的平静。
一种,近乎麻木的,接受了所有荒诞现实后的,平静。
而这份平静,正通过那条锁链,一点点,抚平他的焦躁。
这感觉,比任何安眠药,都管用。
也比任何刑罚,都更折磨。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
余清歌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对不起。”季宴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沙哑又带着干涩。
余清歌没抬头,唇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嘲弄弧度。
“影帝大人,这句台词,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季宴修没有被激怒,他只是,静静看着她。
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和手腕上,那道,因自己而留下的,丑陋疤痕。
那道疤,像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不是台词。”他的目光,从她的手腕,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狐狸眼上。
“余清歌,我喜欢你。”这句话,突然又恰到好处,没有铺垫,没有修饰。
像一颗投入死湖的巨石,直白笨拙又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余清歌的手,猛地一僵。
棉签掉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滚落到一旁。
沉默片刻后,她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亮闪闪的狐狸眼,在昏暗中像两颗闪亮的星星,一眨一眨的。
“季宴修我看你是病得不清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慌张,还有点期待。
“我没疯。”季宴修那双眼里,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也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温柔又含情脉脉,充满真情。
“我知道‘偷天换日’,我也知道是我偷了你的人生。”
“我还知道,这道锁链是报应,是我活该。”
“可我,控制不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自白。
他真的控制不住,每天都忍不住去想她,在意她,看到她受伤,他心疼得不行。
“看见你直播,我让秦峰用所有资源去推。”
“看见有人骂你,我用小号,跟人吵了三天三夜。”
“我的榜一Id,是‘老婆救救我’。”
余清歌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个每次都用,最浮夸的礼物特效,刷满她整个屏幕的,神秘富豪“老婆救救我”,原来,是他。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席卷了她。
通过那条锁链,季宴修心中那份排山倒海的爱意混合着绝望的忏悔,像一场海啸,毫无保留地,冲刷着她的感知。
那么真,那么痛。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指尖,和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所以呢?”余清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
“用一份廉价的喜欢,来抵消你的罪孽?”“让我,感恩戴德地,原谅你?”她的话音,像冰棱,字字扎心。
余清歌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她觉得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去谈情说爱。
她现在的目标是活下去,自从上次神邑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生命力在悄悄流逝。
季宴修却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
“不是抵消,是偿还。”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
那只手无措的收紧,握成拳。
“用我剩下的所有人生来偿还。余清歌,我爱你。跟那场命格无关,跟罪孽也无关。”
“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爱你。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阻止我。”
“你可以继续折磨我,用刀划你自己的身体让我痛。”
“只要你,别再离开我的视线。”
“求你。”最后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意思却重得像一座山,轰然压在余清歌心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狠狠动容了。
这个,被誉为“高岭之花”的三金影帝。此刻,正用一种最卑微的姿态向她,乞求一份爱的许可。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公寓里陷入了,更深沉的死寂。
只有两颗通过锁链,共振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敲打着彼此的灵魂。
许久。
余清歌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不是嘲笑。
而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无奈又释然的笑。
她伸出手捡起地上的棉签,然后,拉过季宴修那只悬在半空不敢落下的手。
将棉签,塞进他的掌心。“手抖成这样,还想还想用余生还债?”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直播时的那种慵懒又带点嫌弃的腔调。“影帝大人,你的演技太差了。”
季宴修,愣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片融化的冰湖。
湖水里漾着细碎的星光。
“你……”他狐疑的看着她。
“既然,这锁链解不开。”余清歌抬起下巴,那双狐狸眼潋滟着狡黠的动人的光。
“那就,绑一辈子吧。”
“季宴修,我准了。”
“准许你,用你的一辈子,来还我的债。话音落下的瞬间。
季宴修感觉那条一直以来,像绞索般勒着他灵魂的锁链,忽然,化作了一道温暖的柔软的红线。
将两颗残破不堪的心,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他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哽咽。“一辈子。”
窗外,一轮新月悄然升上顶。照亮了这方,狭小天地里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