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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深,天上人间这处销金窟却像是刚被泼进一勺滚油的铁锅,非但没有半分寂静下来的意思,反而噼里啪啦地,爆出了更胜白日的喧嚣与热闹。

赵福金换了一身自以为很不起眼的便服,悄悄地上了楼。

说是便服,可那上好的湖绸料子,不用灯火照,单是借着窗外那点清冷的月光,便能泛起一层银子般柔润的光泽,走动间像是有月华流淌在身上。

她提着裙摆,将绣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无,踮着脚尖,真跟做贼似的,一路摸到了陈森所在的顶层阁楼。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学着那些巡视工地的监工,揣着手手,安安静静地戳在了窗棂边上,视线投向了楼下灯火通明的庭院。那里,正聚集着一群打了鸡血似的“韭菜”,等着被收割。

那些平日里在各自地盘上说一不二,恨不得用鼻孔瞧人的大商贾、大老板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纷呈,像是忍了三天三夜的便秘终于得到了解放,既有痛苦的扭曲,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舒爽与亢奋。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那音量控制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动静大了会惊扰了不远处茅房里的苍蝇。

可那一双双眼睛,却又都跟淬了火似的,亮得吓人,还不时地朝着她所在的这栋主楼顶层瞟过来,那眼神里的热切、贪婪与敬畏交织在一起,仿佛这里面住着的不是她的夫君陈森,而是财神爷他亲爹。

赵福金无声地叹了口气,胸口有些发闷。

她一想到自家那位顶着大宋官家名头的父皇赵佶,这会儿八成还穿着明黄的龙袍,头上戴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古怪“耳机”,正全神贯注地在他的游戏世界里带头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她就觉得两侧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

一边,是她的子民,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横财,一个个熬红了眼睛,把自己活活逼成了亡命的赌徒。

另一边,是她的君父,为了那一堆虚幻缥缈的数据,兴高采烈地把江山社稷当成了可以随时抛在脑后的游戏背景板。

一股巨大而深刻的荒谬感,像是一整盆夹着冰碴子的冷水,猛地从她头顶浇灌下来,让她从里到外都泛起一股透骨的凉意。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漏气的皮球上。

这皮球从外面看起来五彩斑斓,热闹非凡,可实际上脆弱不堪,也许随便哪个人一屁股坐歪了,或是哪根针不小心戳上去,就“砰”的一声,彻底玩完。

“在想什么呢?”

正当她出神时,一个温暖的“炉子”无声无息地从后面贴了上来,一双结实的胳膊熟极而流地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是在盘算着,等底下这群人打出狗脑子来,咱们是能分到几条狗腿,还是能抢着几根骨头?”陈森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他独有的那种贱兮兮的腔调,偏偏又该死的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赵福金的身子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彻底软化下来,认命地将后脑勺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懒得回头,一双清亮的眸子依旧盯着窗外那片几乎要将夜空都灼穿的繁华景象。

“夫君。”

“你看着他们一个个跟失心疯似的扑进来,你的良心,就真的一点都不会痛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随口问他“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面”一样,听不出丝毫责备的意味。

陈森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楼下那片喧嚣,那双仿佛能轻易看透人心的眼睛里,倒映着庭院中的万家灯火,神情却平静得像一碗忘了放盐的白开水,不起半点波澜。

他没有回答,只是搂着她腰肢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在通过这样的接触,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着他那份“厚颜无耻”的内力。

“良心?”

陈森将这两个字含在唇齿间,细细地咂摸了一下,像是在品一道从未尝过的新奇菜色。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赵福金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可吐出的话语却带着三分嘲弄,七分理所当然的冰冷。

“帝姬,你告诉我,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她时间思考这个荒唐的问题,搂着她腰肢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像一道温暖而坚固的枷锁。

“还是说,它能换成银子?”

窗外的喧嚣仿佛被这轻声的问话隔绝在外,赵福金的心却被搅得更乱了。

“百年来,这天下的规矩都是那些高坐在庙堂里的老头子定的,”陈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他们动动嘴皮子,想让谁发财谁就发财,想让谁家破人亡,谁就得乖乖去啃泥巴。”

“现在,我只是把规矩稍微改了改,给了他们另一条道儿走。”他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末了,还带着一丝纯然的好奇侧过头,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鬓角。

“怎么?”

“他们不乐意,难道你也不乐意?”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我乐意啊。

赵福金的心,像是被一只小猫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不疼,却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痒,让她坐立难安。

改规矩?

他说得真是风轻云淡。

这跟潜入人家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笑眯眯地拆掉一根最关键的承重墙,然后等着看它何时轰然倒塌,又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觉得,自己离这个男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又近了一步。同时,也离一个她无法想象的、鸡飞狗跳的未来,近了一步。

这个男人,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赚点小钱那么简单。他这是把整个天下都当成了一张棋盘,把楼下那群狂热的人,把朝堂上下的衮衮诸公,都当成了他的棋子。他要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围棋,而是一盘简单粗暴、赌上一切的“谁输谁脱裤子”的五子棋!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她心里发毛,忍不住抬杠,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你管这个叫规矩?这……这公平吗?”

陈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很认真地组织语言,想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个十恶不赦的大反派。

随即,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后背,清晰地传到她的身上。

“公平?”

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的好帝姬,你居然跟我谈公平?”

“你我这种人,生下来就嘴里含着金汤匙,旁人奋斗一辈子都摸不到的门槛,咱们抬脚就迈过去了。这世上最不公平的,不就是你我的存在本身吗?”

他的话像一把专门用来剔骨的锋利小刀,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世界包裹在最外层那点虚伪的客套与温情给扒了个精光,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我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给那些没外挂、没背景,但兜里有那么俩子儿,心里又有点不安分想法的人,一个掀桌子的机会罢了。”

庭院里的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跳跃闪烁,却点不亮他眼底深处的平静。

“至于他们是能把桌子掀翻,自己坐上主位,还是被翻倒的桌子腿绊死,摔个头破血流,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

这番冷静又混账到了极点的话,让赵福金一时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