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浩泽牵着苏平安的小手,刚推开家门,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便扑面而来,夹杂着熟悉的酱香味,瞬间唤醒了记忆深处的味蕾。
“回来啦?快,阿泽,快来!”母亲李爱华系着那条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冲苏浩泽使劲招手,“快来尝尝,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苏浩泽被母亲这难得孩子气的模样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客厅沙发上的父亲苏东军。
苏东军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感受到儿子的目光,从镜片上方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而温和的笑意,却没有解释,只是转头对正忙着换鞋的苏平安喊道:“平安,到爷爷这儿来!爷爷给你看个新到的连环画,可有意思了!”
“真的吗?爷爷!”苏平安一听,立刻把鞋子一踢,也顾不上穿好拖鞋,光着小脚丫就“哒哒哒”地跑向了爷爷,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苏浩泽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是疑惑,带着几分好奇,依言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热气氤氲,灶台上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李爱华转身从案板上拿起一个白瓷小碟,碟子里躺着一块刚刚煎好的肉饼,边缘微焦,散发着迷人的肉香和葱香。
她不由分说,用筷子夹起一小块,小心地吹了吹,递到苏浩泽嘴边:“快,尝尝!看是不是以前那个味?”
肉饼递到唇边,香气更是直往鼻子里钻。
苏浩泽看着母亲眼中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块肉饼咬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合,外层是微脆的焦香,内里是鲜嫩多汁的肉馅,肥瘦相间的猪肉剁得恰到好处,夹杂着清甜的荸荠碎和香葱末,咸淡适中的酱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就是这个味道!
和他记忆深处,少年时妈妈总会给他做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
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他和哥哥并排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妈妈在灶台前忙碌。
哥哥喜欢吃酿豆腐,他独爱这口肉饼。
妈妈总会一边嗔怪他俩是“小馋猫”,一边利落地把做好的肉饼和酿豆腐分别夹到他们碗里,然后带着笑意问:“怎么样?好吃吗?咸不咸?”
那时,他和哥哥总会抢着说“好吃!”,然后狼吞虎咽起来。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温暖,也带着一丝酸楚。
苏浩泽看着眼前母亲已经爬上皱纹却依旧写满关切的的脸,看着她明明眼眶有些发红,却努力对他露出笑容的样子,喉咙有些发紧。
他以为今天父亲提起旧事,家里的气氛会有些低沉,却没想到,母亲会用这种方式,将回忆化作舌尖实实在在的温暖。
他用力咀嚼了几下,将口中那熟悉至极的味道咽下,对上母亲期待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嗯!好吃……跟以前一模一样,妈。”
李爱华听到儿子的话,眼里的光瞬间亮了起来,那丝紧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欣慰和满足感。
她轻轻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就怕手艺生疏了,味道不对。等会儿也让平安尝尝他爸爸小时候最爱吃的肉饼,看这小子喜不喜欢。”
说着,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尝过了就出去,别在厨房里碍手碍脚的,我这汤快好了,再炒个青菜就能开饭。”
苏浩泽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微微佝偻的背影,心中暖流涌动,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依恋涌上心头。
他往前凑了凑,难得地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低声说:“妈,有你在……真好。”
李爱华正拿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背影微微一僵,随即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那当然!要不儿歌里怎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你呀,就得好好珍惜你妈我,少跟你爸一块合起伙来气我!”
苏浩泽看着妈妈那傲娇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小声嘀咕着辩解:“明明每次都是我爸起的头,我最多就是在中间活个稀泥,哪里就是跟着他一块气您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心里像被这厨房的烟火气烘得暖洋洋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退出了厨房。
客厅里,苏平安正窝在爷爷怀里,聚精会神地看着连环画,不时发出“哇塞”的惊叹声。
苏东军一边给孙子讲着故事,一边抬眼看了看从厨房出来的儿子,父子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晚餐准备好了。
饭菜被一样样端上桌。
中间是冒着热气的砂锅排骨汤,旁边是煎得金黄诱人的肉饼,清炒的时蔬碧绿油亮,还有一碟开胃的酱菜。
这时,李爱华又从厨房端出一盘酱汁浓郁的酿豆腐,轻轻地放在了肉饼旁边。
最特别的,是李爱华还给苏平安单独蒸了一小碗他喜欢的鸡蛋羹。
“开饭啦!”李爱华解下围裙,招呼着。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温暖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每一张带笑的脸。
“平安,尝尝这个,这是你爸爸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肉饼。”李爱华夹了一小块肉饼,放到孙子的碗里。
几乎同时,苏东军也伸出筷子,稳稳地夹起一块酿豆腐,放进了孙子的碗里,声音温和:“平安,再尝尝这个酿豆腐,也是你……你爸爸和伯伯小时候都爱吃的。”
苏平安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两样菜,小小的脑袋歪了歪,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他抬头看看笑容满面的奶奶,又看看眼神温和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爷爷,最后把目光投向爸爸。
平时爸爸都教他,自己的菜自己夹,是小男子汉了。
今天爷爷奶奶怎么都抢着给他夹菜了?
还都是爸爸爱吃的?
“爸爸?”他忍不住小声唤道,寻求解释。
苏浩泽看着儿子困惑的小脸,又看看父母那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的眼神,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了。
他没有解释,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都是奶奶和爷爷的心意,尝尝看喜不喜欢。”
苏平安虽然还是有点不明白,但碗里肉饼的焦香和酿豆腐的酱香混合在一起,实在太诱人了。
他被香迷糊了,决定先吃再说!
他先小心地咬了一口金黄的肉饼。
外层微脆,内里多汁,混合着荸荠的爽脆和葱花的香气,好吃得他眼睛眯成了缝。
“唔!好好吃!”
他又舀起一小块酿豆腐。
豆腐吸饱了汤汁,嫩滑无比,里面的肉馅鲜香,酱汁浓郁下饭。
“这个也好好吃!”
他鼓着腮帮子,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宣布:“奶奶做的肉饼好吃!爷爷夹的豆腐也好吃!平安都喜欢!”
听到孙子这毫无保留的赞美,李爱华和苏东军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底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慰和激动。
李爱华更是眼眶微红,连忙低下头,假装去夹菜,声音带着笑意:“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平安喜欢,奶奶以后常给你做!”
苏东军也笑着,声音比平时更洪亮了些:“好小子,会吃!跟你爸……和你伯伯一样,有口福!”
看到父母释然又开心的样子,苏浩泽心里暖融融的。
他也拿起筷子,给儿子的碗里又添了一块酿豆腐和一小块肉饼,柔声道:“平安喜欢就多吃点。这些都是家的味道。”
苏平安看着碗里又堆起来的美味,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应道:“好哦!都给平安吃,平安喜欢爷爷奶奶做的菜!”
他那副全是我的的小模样,配上那认真的表情,瞬间将餐桌上那一点因回忆而生的感伤气氛冲得烟消云散。
李爱华和苏东军先是一愣,随即都被孙子这天真无邪的话语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以后都是我们平安的!”苏东军笑得眼角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李爱华也边笑边擦了下眼角:“你这小馋猫!慢点吃,别噎着!”
晚餐在更加轻松、欢快的氛围中继续进行。
苏平安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的趣事,苏东军和李爱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附和提问,苏浩泽则微笑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感恩。
他知道,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纷繁复杂,竞争如何激烈,只要回到这个家,看到父母安好,孩子健康快乐,吃上这顿充满爱意的热乎饭菜,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能被这朴素的温暖所治愈。
这桌寻常的家常菜,尤其是那盘肉饼和那盘酿豆腐,不仅承载着两代人的味觉记忆,更凝聚着父母对子女和孙辈深沉不变的爱。
也是这个家历经风雨后,用笑容接纳过去,用爱延续未来的一种方式。
......
第二天,苏浩泽便开始着手推进华东街分店的改造计划。
他通过业内朋友介绍,联系上了一位以打造“温暖治愈风”而小有名气的独立设计师叶明朗。
叶明朗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简约的棉麻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看着也是属于温和那一种的。
在听完苏浩泽关于“在高效简约的商务餐厅环境中注入家的温馨感,为都市上班族提供一个短暂喘息的情感驿站”的理念阐述后,他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苏总,您这个想法非常棒,也很有社会意义。”叶明朗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多了一丝诚恳,“现在很多都市人,尤其是年轻人,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确实需要一个能让他们放松下来、感受温暖的空间。不过……”
他想了想补充道,“在已经定型且偏重效率的商务快餐空间里做加法,融入家的软性元素,而且又不能大动干戈,这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既要保证不破坏原有的功能流线,又要让改变不生硬,自然地融进原本的装修里,对我确实有一定难度,可能需要花费的时间会久一点。”
苏浩泽欣赏叶明朗的坦诚和专业,点头道:“我明白其中的难度。所以不追求颠覆性改造,而是希望通过一些巧妙的细节,比如软装、灯光、细节摆件或者局部区域的微调,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空间氛围。关键是感受,而不是形式。时间上看您的安排,我不着急。”
“我理解您的需求了。”叶明朗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光芒,“苏总,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接下来几天,在您店里进行一段时间的调研和信息收集,看看来用餐的顾客们对家都是什么样的概念,这方便我后续进行设计工作”
“当然欢迎!”苏浩泽爽快答应,“需要什么配合,随时跟店长说。”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叶明朗成了华东街“苏氏小饭桌”的常客。
他每天中午准时出现,点一份套餐,但心思显然不全在吃饭上。
他选择不同的座位,细心观察客流高峰和低谷时段顾客的行为模式。
有人匆匆扒完饭就盯着手机处理工作。
有人独自吃饭时眼神放空,带着疲惫。
也有三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稍显放松。
更多的时候,他会趁店员不太忙或与看似比较随和的顾客闲聊,问出他们心中对家的印象,或者觉得什么物品能代表家。
得到的回答是五花八门。
“大概是……放松吧?在家里可以不用绷着。”
“一盏温暖的台灯?就是那种晚上回家,家里有人给你留灯的感觉。”
“味道算吗?我妈煲的汤的香味,一进门就能闻到。”
“大概是……有只猫在你脚边蹭来蹭去?”
“可能是……窗台上的绿萝?有生命力的感觉。”
也有不少人被问得一愣,思考良久,才略显迷茫地说:“家啊……好像很久没仔细感受了,大概是……安心?”
收集到的关键词和意象零零总总,不算太多,但每一个都带着具体的生活温度。
叶明朗的小本子上记满了这些碎片化的灵感,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被“苏氏小饭桌”真材实料又美味可口的工作餐喂得心满意足,几天下来,脸盘子似乎都圆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