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美军报复性的炮击就开始了。105毫米榴弹炮的炮弹像犁地一样把前沿阵地来回翻了几遍,冻土块混合着弹片在空中飞舞,砸在钢盔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李云龙蜷缩在防炮洞最里侧,牙齿被近在咫尺的爆炸震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全是火药味的尘土。
\"团长!三号观察哨被掀了!\"一个满脸是血的通信兵爬进来,左耳只剩半截,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王排长他们...全埋里面了...\"
李云龙吐掉嘴里的泥沙,抄起望远镜钻出防炮洞。晨雾中,美军坦克已经推进到八百米外,这次不是常见的楔形队形,而是排成了罕见的\"箭矢\"阵——五辆m46巴顿重型坦克打头,后面跟着十几辆谢尔曼,两翼还有装甲车掩护步兵。更远处,六门自行火炮正在展开射击阵地。
\"他娘的,把家底都搬出来了。\"李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赵,让迫击炮组准备烟幕弹,瞄准自行火炮阵地。\"
赵刚猫着腰去传令,棉衣后背被弹片划开道口子,发黄的棉絮随风飘散。阵地上到处是呛人的硝烟,几个卫生员正拖着伤员往后送,其中一个伤员肠子都流出来了,却还死死攥着颗手榴弹不肯松手。
美军坦克越来越近,五百米、四百米...领头的巴顿坦克突然停下,90毫米炮管缓缓抬起,瞄准了志愿军重机枪阵地。李云龙刚要喊隐蔽,炮弹就已经出膛,机枪阵地瞬间被炸成一个大坑,扭曲的枪管飞出去二十多米,插在雪地里像根烧焦的树枝。
\"火箭筒!打领头坦克!\"李云龙声嘶力竭地吼着。
三个反坦克小组从侧翼战壕跃出,最前面的战士刚跑出几步就被装甲车上的机枪打倒,第二组勉强发射了火箭弹,却在巴顿坦克倾斜的前装甲上弹飞了。第三组的战士是个黑瘦的老兵,他滚进弹坑等了足足十秒,等坦克转过炮塔才突然跃起,在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上开火。火箭弹精准命中坦克侧后方的发动机舱,巴顿顿时冒出滚滚黑烟。
美军阵型立刻大乱,后面的坦克急忙转向规避,却碾上了昨晚埋设的跳雷。反坦克地雷把一辆谢尔曼的履带炸断,车组成员刚爬出来就被狙击手点名。
\"好样的!\"李云龙一拳砸在战壕壁上,\"通知三连从右翼...\"
话没说完,天空突然传来刺耳的呼啸声。四架海盗式战斗机俯冲而下,机翼下的火箭弹像雨点般砸在阵地上。李云龙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在战壕拐角,一根突出的钢筋刺穿棉衣扎进肩胛骨,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里衣。
\"团长!\"警卫员扑过来要给他包扎。
李云龙一把推开他:\"别管我!去告诉二连,准备反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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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稍歇,美军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压了上来。这些大兵穿着臃肿的防寒服,手里的m1加兰德步枪不断喷吐火舌。有个戴眼镜的美军军官躲在坦克后面,用步话机呼叫炮火支援,被李云龙一枪打碎了膝盖骨,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枪炮声。
\"上刺刀!\"李云龙拔出缴获的柯尔特手枪,这玩意儿在严寒中卡了壳,他干脆抡起枪柄砸在一个美军钢盔上,\"为了新中国!\"
残存的一百多名战士跃出战壕,雪亮的刺刀在晨光中连成一片。美军显然没料到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前排步兵慌乱后撤,把坦克的后路都给堵了。有个黑人机枪手吓得忘了换弹链,被张大彪一刺刀捅穿喉咙,热腾腾的血喷出两米多远。
李云龙盯上了那辆瘫痪的巴顿坦克。车长正从炮塔里探出半个身子用手枪射击,钢盔下的金发格外显眼。李云龙捡起阵亡战士的莫辛纳甘步枪,屏息瞄准——枪响的瞬间,车长的钢盔上多了个对穿的窟窿,身体软绵绵地挂在舱口。
\"炸了它!\"李云龙对爆破组喊道。
两个抱着炸药包的战士冲向坦克,却被侧翼射来的机枪子弹打倒。第三个战士拖着条伤腿,硬是爬到了坦克底下,拉响导火索的瞬间还抬头对李云龙笑了笑——是炊事班的小刘,昨天还偷偷塞给他半块冰糖。
剧烈的爆炸将巴顿坦克掀了个底朝天,燃烧的柴油顺着融化的雪水流进战壕,几个来不及撤退的伤员瞬间被火海吞没。李云龙眼睁睁看着一个被烧着的战士冲出火场,抱住个美军军官同归于尽,焦糊的人肉味混着汽油味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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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持续到正午,美军终于撤退了。阵地上到处是冒着青烟的弹坑和扭曲的尸体,有具美军尸体冻在了坦克履带上,像具诡异的冰雕。
李云龙瘫坐在战壕里,让卫生员用钳子拔出肩上的钢筋。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比疼痛更难忍的是喉咙里的血腥味——刚才的爆炸震伤了肺叶。
\"伤亡统计出来了。\"赵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全团还能战斗的...不到两百人。\"
李云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望向汉滩江方向,冰面上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美军的,也有志愿军的。有个小战士的尸体半截泡在冰窟窿里,双手还保持着托举炸药包的姿势,冻硬的棉衣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老李,总部命令。\"赵刚递来一份电报,\"要求我们撤到二线休整。\"
李云龙盯着电报看了很久,突然一把攥成纸团。远处传来引擎声,是来接应的运输连到了。几个朝鲜老乡也跟着车队来了,背着自制的担架帮忙抬伤员。有个阿妈妮蹲在战壕边,用粗糙的手掌合上烈士的眼皮,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朝鲜语。
\"走吧。\"李云龙撑着战壕壁站起来,突然剧烈咳嗽,掌心里多了摊黑红的血块。他随手抹在棉裤上,转头最后看了眼阵地。
夕阳把雪地染成血色,融化的积雪混合着鲜血,在弹坑里汇成一个个小洼。风吹过铁丝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远处,新一轮炮火准备开始了。美军这次学乖了,炮弹全打在阵地后方,要断他们的退路。李云龙紧了紧绷带,迈步走向运输车。
\"告诉同志们,\"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这笔账...迟早要算。\"
车队在炮火中艰难前行,不断有炮弹在附近炸开。李云龙靠在车厢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阵地。那里埋着太多兄弟,多到他已经记不清每个人的名字。
夜风卷着雪花灌进车厢,明天,又会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