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遭此大劫,虽未动摇根基,然联姻之事,也只能暂且搁置,延后再议。
戚元恪连吞十数丸丹药,总算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压下,虽失一臂,但凭这生肌妙丹之功,静养三五载,新臂亦可复生。
王璟颜未在戚家久留,待戚家几位炼气长老自东陵山族地匆匆赶到,他便向戚元恪拱手作辞。
戚元恪感念其相救大恩,自不好强留,加之他观王承颖对自家女儿颇有青眼,心知联姻十之八九可成,便不再多言。
临行之际,许是结交之意深切,戚元恪命人奉上一卷宝笺,名作《云霞宗三百年大事记》
言明此乃戚家立族以来,三百年间所录云霞宗诸多紧要事略,堪称秘辛,切莫外泄。
王璟颜自无推拒之理,若是寻常丹药、符箓等物,他或会客套一番,但王家立世未久,根基尚浅,对周遭大势及各家根底知之甚少。
此宝笺所载,正是王家亟需的密辛,可谓雪中送炭,解其燃眉之急。
出了乌岩城,王璟颜挥手唤出一柄法剑,掐了灵诀使其变作门板大小,足尖一点,轻身落在剑上。
飞出十数丈远,见王承颖还在原地回头张望,王璟颜眉头蹙了蹙,伸手一摄,便将他拽到了身后,望着眼前飞速掠过的山峦河谷,微微侧首,低低道:
“此番游历,已有数载,可有什么长进?”
被父亲这么一提醒,王承颖才记起来自己好似是偷跑出来的,脸上一阵神色变化,旋即垂首跪下,歉声道:
“孩儿擅自离家,请父亲责罚。”
王璟颜摆摆手,轻笑道:
“为何要罚?修士本就寿命绵长,你又不是三五十年不归家,适当游历对你并无坏处。”
王承颖闻言愣了一愣,方才点点头,站起身来。
法剑在天上飞了半日,王承颖也将自己一年多以来的见闻挑了些紧要的讲了讲。
法剑破开流云,风声在耳畔低啸,下方山河渐次变换,从戚家所在的苍翠群峰,飞掠过数条奔腾的大河与广袤林海,天光由炽白转为温暖的昏黄。
王承颖说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自己道听途说的秘闻,当即低低道:
“父亲,孩儿听说,乌岩城西北二百六十里外有一禁地,名作雾凇岭,据说无论春秋寒暑,皆是皑皑一片……”
不知为何,王璟颜忽然有种预感,让他几乎可以笃定,这风雪岭便是那云疏月的陨落之地。
他当下便想着前去一探究竟,却又转瞬按捺住了,开口询问道:
“禁地?有何说法?”
王承颖挑了挑眉,见父亲起了兴趣,当即继续道:
“那雾凇岭常年风雪交加,各种妖兽数不胜数,往来修士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便成了禁地。”
王璟颜点点头,听王承颖又说了些关于风雪岭的奇闻,在空中飞了半日,这才落在了揽月峰上。
还未落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早早瞧见了天上的流光,站在峰顶仰着头望着。
那小童约莫七八岁年纪,身形单薄但眼神晶亮,穿着一身青色练功服,正踮着脚尖用力挥手。
王璟颜望见那小小的身影,微微一笑,拍了拍身旁王承颖的后脑勺,低声道:
“那是你季父之子,名唤承澈,你且与他亲近亲近,我与你叔父有事相商。”
王承颖点点头,应声道:
“是,孩儿省得。”
法剑稳稳落在峰顶平台,发出轻微的嗡鸣,王承颖率先跃下,整了整衣袍,王璟颜随后落地,揉了揉王承澈的脸颊,旋即收了法剑,留王承颖在此与王承澈相处,自己则沿着山间小径一路向下。
蜿蜒的石阶在清冷月色下泛着微光,山风穿过林叶,发出沙沙声响,峰腰处灵气稍显浓郁,几株古木参天而立,掩映着下方石壁,显然是一处布置了阵法的洞口。
这洞口自然便是先前王瑾佑获得墨玉残片的石室所在,此时已被王瑾佑改造成了一间丹室,借助其下方蒸腾的地脉灵力,所炼丹药的品性远胜从前。
王璟颜没等多久,便见洞口结界一阵明灭闪烁,传出王瑾佑的声音。
“二哥且进。”
步入石室,只见王瑾佑端坐蒲团之上,身前丹炉冒着淡淡灵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王璟颜走近,在其身前两步的桌案前盘膝坐下,自己斟了杯茶水,低声道:
“戚家还算不错,戚元恪虽说看重利益,但品性并非嚣邪之辈,只是戚家或许得罪了云霞叛修,惹了嫉恨,这倒是要留意一番。”
“哦?”
王璟颜将戚家遭劫一事悉数讲来,又讲了王承颖对那戚家小姐颇为中意,又将那《云霞宗三百年大事记》拿出,交由王瑾佑手中,开口道:
“这里面记载的东西多不为常人所知,我回来得紧,还未来得及看,你若得空便好生翻阅一番。”
王瑾佑伸手接过,点点头,收入储物袋中,一边维持着丹炉下方的灵火,一边分神开口道:
“二哥此番辛苦,我听人提起过,戚家家主曾在云霞宗执法堂行走,兴许便是那时得罪了那几个云霞叛修,结下了仇怨,如今方才遭了报复。”
王璟颜联想到今日戚元恪似乎与那三人略有认识,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王瑾佑的猜测,旋即再度开口:
“戚元恪伤势虽已稳定,但三五年内想必都得隐居东陵山静养,联姻之事恐怕得暂且搁置一二。”
王瑾佑指尖灵力流转,控制着药液凝聚结丹,缓缓道:
“这倒是无妨,拖得越久,对我等越有便利,等承曦成了筑基,我王家一门三筑基,且年岁都不过五十,声威大涨,势必会再有姻亲上门,到那时,戚家若再想嫁女,可就得多掏些家底了。”
王璟颜饮尽杯中茶水,淡淡笑道:
“承曦那孩子……的确让人放心。”
正说话间,一旁的王瑾佑指诀数转,袍袖翻卷间凌空一按,丹炉应声而启,青烟袅袅散尽,炉底唯余一枚圆坨坨的丹丸,隐泛金纹,静卧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