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巨掌的轮廓自漩涡中探出,遮蔽了倒悬的血海,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深渊每一个角落。空间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双棺互噬的毁灭性能量在这原始的蛮荒意志面前,竟也显得渺小。血棺裂口喷涌的帝君血泉、虚棺玉臂上蔓延的暗金斑驳与裂痕,一切都在那缓缓抓落的巨掌阴影下凝固、颤栗。
秦凡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丹田裂口空荡,生命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混沌巨掌带来的威压,如同亿万座太古神山倾轧,碾碎了他仅存的抵抗意志。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只有丹田深处那异物般的悸动,在混沌意志的压迫下,如同被惊醒的毒虫,不安地扭动。那丝模糊的“容器…归位…”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破碎的神魂深处回响。
林雪死死撑在秦凡身前,残破的玉盾在巨掌的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清光急剧黯淡。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缓缓落下的灭世之手,绝望中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倔强。
僵立的南宫翎,额心钥匙孔般的疤痕在混沌威压下显得愈发狰狞。手腕上,那由葬仙锁链烙印的暗金符文,如同受到刺激的活蛇,蔓延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分,在她苍白的皮肤下勾勒出不祥的脉络。
就在混沌巨掌的五指即将触及撕咬在一起的双棺,深渊即将彻底崩解的刹那——
呜……
一声微弱、却穿透了所有毁灭轰鸣的悲鸣,如同濒死小兽最后的呜咽,极其突兀地从秦凡腰间响起!
是那柄弑神枪!
枪身之上,之前吞噬了秦凡爆碎元婴碎片而浮现的淡薄银色光晕,此刻正疯狂闪烁、明灭!银光之中,一点赤红如火的光点猛地亮起,随即剧烈挣扎、膨胀!
嗡!
弑神枪凶戾的嗡鸣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更加凄厉、更加决绝的狐啸!
“嗷——!”
赤红光点瞬间挣脱枪身的束缚,化作一道模糊的、仅余轮廓的火红狐影!那狐影只有尺许大小,虚幻得近乎透明,九条蓬松的尾巴却如同燃烧的烈焰,在混沌的阴影中顽强地摇曳!正是秦凡幼年时便陨落的伙伴,其残魂精魄被弑神枪意外吸纳、温养至今的火尾灵狐!
这缕残魂本该彻底沉寂,此刻却在混沌巨掌的灭世威压、秦凡濒死的气息、以及弑神枪内那属于秦凡的元婴碎片牵引下,爆发出最后的、源自守护本能的悲鸣!
狐影出现的刹那,混沌巨掌抓落的动作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那浑浊漩涡核心逸散的古老意志,仿佛被这微弱的、却饱含纯粹生命与守护执念的悲鸣所触动。
火尾狐的虚影悬浮在秦凡身前,九条火尾疯狂舞动,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遮蔽一切的混沌巨掌,又眷恋地回望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秦凡。它的身躯虚幻得随时会消散,但那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跨越生死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下一刻,火尾狐虚影仰天发出一声穿透九霄的尖啸!
啸声中,它尺许大小的身躯猛地一震,竟自行崩解、分化!化作九道更加细小、更加虚幻、颜色却更加纯粹炽烈的赤红流光!
这九道流光,如同九颗燃烧殆尽的流星,带着一去不回的惨烈,并非攻击那混沌巨掌,而是——义无反顾地、狠狠撞向双棺互噬核心处、那个正在疯狂旋转扩大的混沌漩涡!
每一道流光撞入漩涡的瞬间,都轰然炸开!爆开的并非毁灭的能量,而是无数破碎的、色彩斑斓的光影碎片!有葱郁山林间幼狐懵懂的嬉戏,有寒夜篝火旁依偎的温暖,有绝境中并肩嘶吼的决绝,有生命最后时刻挡在主人身前的无悔…百年相伴,点滴记忆,喜怒哀乐,守护执念…所有属于火尾狐的、属于它与秦凡共同经历的烙印,在这一刻,被它主动点燃、燃尽,化为最纯粹的灵魂燃料!
“不…!”秦凡破碎的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嘶吼。他仿佛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山林,看到了那团温暖的火光,看到了那双最后时刻望向他的、赤红的眼眸…巨大的悲伤与无法言喻的暴怒,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濒死的躯壳内疯狂积蓄!
九道流光,九份百年记忆与守护执念的碎片,如同九朵璀璨的生命烟花,在浑浊的混沌漩涡中接连绽放、湮灭!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九次无声的魂灵殉爆!每一次殉爆,都让那狂暴旋转、散发着吞噬一切意志的混沌漩涡猛地一滞!浑浊的灰白色泽被染上短暂却绚烂的赤红,漩涡内部那股蛮荒混乱的古老意志,似乎被这纯粹而悲壮的灵魂之火灼烧、扰动!
混沌巨掌抓落的势头,被硬生生定在了半空!掌缘的混沌气流剧烈翻滚、扭曲,仿佛在愤怒,又仿佛在…迟疑?
当最后一道、也是最明亮的一道赤红流光撞入漩涡核心,炸开一片包含了幼年秦凡与火尾狐初遇的温暖光影时——
嗡……
整个混沌漩涡,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狂暴的旋转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平息。那探出的混沌巨掌轮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寸寸崩解、消散,重新化为无序的混沌气流,融入渐渐平息的漩涡之中。
笼罩深渊的灭世阴影,随着巨掌的消散而骤然一轻!
双棺互噬产生的毁灭性乱流,失去了混沌漩涡的吸引和催化,如同无根之火,迅速衰弱、逸散。喷涌的帝君血泉变得稀薄,虚棺玉臂上的暗金斑驳蔓延也停滞下来,彼此依旧僵持,却暂时失去了毁灭对方的力量。
而那个位于碰撞核心的混沌漩涡,在吞噬了九道火尾狐残魂燃尽的所有记忆与执念后,体积缩小了数倍,旋转变得极其缓慢、稳定。浑浊的灰白色泽沉淀下来,最终化为一片深邃、冰冷、如同亘古玄冰冻结的镜面!
漩涡平息,显露真容。
那并非镜面,而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刑台基座!基座之上,矗立着一具令人望之灵魂冻结的刑架!
刑架通体由一种无法形容的、散发着绝对死寂与永恒寒意的玄冰雕琢而成,高达百丈,形如扭曲的十字,又似某种古老禁忌的符文。刑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刻满了无数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有的古老沧桑,有的怨毒冲天,有的绝望死寂,有的挣扎不屈…它们如同活着的烙印,在玄冰刑架上微微蠕动、闪烁,如同亿万被钉死在时光长河中的囚徒无声的哀嚎。细细数去,竟有九十八个之多!
葬月台!九十八容器真名!
刑架出现的瞬间,深渊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连那倒悬翻腾的粘稠血海,表面都迅速凝结出一层暗红色的冰晶!一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恐怖禁锢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
“这…这是…”林雪被那刑架散发的死寂寒意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令人绝望的禁锢气息。
秦凡涣散的目光,在刑架出现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钉在了刑架靠近中下部的一个名字上。
那名字的刻痕,比其他名字都要新,仿佛刚刚烙印上去不久,字迹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熟悉与冰冷——正是“秦凡”二字!
而在“秦凡”这个名字的正中心,赫然钉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截断刃!惨白,布满裂痕,散发着剜心刺骨的绝望锋芒——正是剜心断刀的前半截刀身!
刀身深深钉入刻着“秦凡”名字的玄冰之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标记,将这个名字牢牢钉死在这葬月刑架之上!断口处,残留的暗褐色污迹在玄冰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刺眼。
当秦凡的目光与那钉着自己名字的断刃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剧痛与冰冷禁锢感,如同亿万根冰锥瞬间刺穿了他的神魂!比丹田被剖、心脏被夺的痛苦更加直接、更加深入骨髓!他身体猛地一抽,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狂喷而出!
“呃啊——!”这深入灵魂的剧痛,竟将他沉沦的意识硬生生从黑暗边缘拉了回来!他死死盯着那钉着“秦凡”二字的断刃,眼中翻腾的暴怒与凶戾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
更剧烈的异变紧随而至!
葬月刑架似乎感应到了“秦凡”这个名字承载者的注视与那暴怒的气息,巨大的玄冰刑架猛地一震!
咔嚓嚓——!!!
刑架周围的虚空,那些之前被剜心刀鸣愈合、又被双棺互噬撕裂的空间,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了纵横交错、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巨大裂痕!裂痕疯狂蔓延,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整个深渊的空间结构,都因为这葬月刑架的震动而加速崩解!
时空锚,在加速崩裂!
“雪…雪儿…”秦凡挣扎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死死盯着刑架上钉着自己名字的断刃,眼中是焚天的怒火,更是冰冷的决绝。取刀!必须把那该死的刀从自己的名字上拔下来!否则,名字被钉死在这诡异刑架上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然而,那断刃深深嵌入玄冰刑架,更钉死了“秦凡”之名。强行取刀,会否如同触动最致命的机关,引发葬月台更恐怖的反噬?刑架上那其余九十七个闪烁着绝望光芒的名字,便是无声的警示。
南宫翎僵硬的身体,在葬月刑架出现的刹那,也产生了反应。覆盖她脖颈的晶化区域骤然亮起微弱的白光,额心钥匙孔疤痕中嵌入的刀柄发出低沉的嗡鸣。而她手腕上那蔓延的暗金葬仙锁符文,则与刑架散发的死寂禁锢之力产生了某种阴冷的共鸣,符文的光芒微微流转,如同活物般审视着这座囚笼。
林雪顺着秦凡的目光,也看到了刑架上那个被断刃钉死的名字,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她猛地看向秦凡,又看向那高耸的、散发着永恒死寂的玄冰刑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九尾燃尽,换得混沌暂息,却引出了这葬灭万古的刑台真容。真名被钉,断刃悬颅。时空在刑架的震动下加速崩裂。深渊的尽头,那扇通往最终宿命的大门,已在葬月台的死寂寒光中,轰然洞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