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悬停在咽喉前三寸,金纹如脉搏般明灭,映出国师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清明。叶凌霄的指尖微微一颤,不是因力竭,而是那一瞬的凝视——对方的眼神不再全然黑暗,仿佛有某种沉睡之物被剑锋惊醒。就在这半息迟疑间,国师胸口猛然一凹,黑血自七窍喷涌而出,不落地,反向上蒸腾,化作缕缕扭曲的黑烟。
叶凌霄本能收剑,剑势未撤,而是横移半步,残剑划出一道弧光,将前方三尺空间尽数封锁。可那黑烟已如活物般缠绕国师全身,肉身竟如焦纸遇火,无声无息地片片剥落,未见血肉横飞,亦无魂光逸散,唯余一具轮廓尚存的灰影,在烟雾中缓缓塌陷。
沈清璃双掌疾推,龙息化作一道薄幕横贯战场,试图凝滞那诡异消散的轨迹。可龙息触及黑烟,竟如水入沙地,瞬间被吞噬,只在接触刹那泛起一丝极淡的金芒,似有某种力量在暗中排斥。
“不是遁术。”她低语,掌心血纹骤然灼热,像是被无形之物刺了一下。
黑烟彻底聚拢,旋即向内坍缩,最终在原地留下一道深嵌于焦土的螺旋状焦痕。痕迹边缘焦黑如炭,中心却泛着微弱的灵波,一圈圈扩散,频率极缓,却与龙珠内部那道断裂缺口隐隐共振。风过处,灰烬轻扬,竟不散开,反而围绕焦痕低旋,如同被某种无形呼吸牵引。
叶凌霄缓缓落地,右臂裂口再度撕裂,血顺着手腕滴落,未溅入尘土,而是悬在半空,凝成一颗血珠——随即被焦痕中心的灵波轻轻一震,碎成细雾,融入那螺旋纹路之中。
他瞳孔微缩。
“它在吞东西。”沈清璃已走近焦痕边缘,蹲下身,指尖未触,仅以龙息探入。那气息刚一靠近,焦痕中心的灵波便骤然加快,仿佛活物感应到了血食。她迅速收手,龙息回卷,护住周身。
“不是残留,是还在运作。”她声音压低,“像是一具……仍在运转的阵眼。”
叶凌霄拄剑而立,残剑金纹不再暴涨,而是以极规律的节奏明灭,频率竟与焦痕灵波完全同步。他未言,只将剑尖缓缓插入焦痕外围,剑身轻震,地脉深处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嗡鸣,如同某种古老机械被唤醒。
“他没死。”叶凌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带丝毫动摇,“这痕迹是活的,是通道。”
“可他肉身已毁。”沈清璃皱眉,“修者元神离体,必有魂光波动,可刚才……什么都没有。不像逃,倒像是——被抽走的。”
叶凌霄点头。他弯腰,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简,剑尖轻挑,将焦痕轮廓一寸寸拓印其上。玉简表面原本光滑无纹,此刻却在拓印完成的刹那,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色纹路——那纹路蜿蜒曲折,竟与《太虚剑经》某页残图轮廓惊人相似,只是方向相反,如同镜像。
沈清璃目光一凝。她伸手触碰玉简,指尖刚及表面,掌心血纹忽明忽暗,似有某种共鸣在体内苏醒。她未言,只将龙息缓缓注入玉简边缘。刹那间,玉简上的金色纹路微微发烫,焦痕的灵波也随之波动,仿佛两者之间存在某种隐秘联系。
“剑经……认得这个?”她低声问。
叶凌霄未答。他盯着玉简,脑海中闪过多年前师尊闭关前的低语:“两诀为钥,一逆一正,缺一不可。”那时他不解其意,如今却觉脊背发寒——若这焦痕是某种阵法残迹,而剑经残图竟与之呼应,那国师所用之术,是否早已埋藏在师门传承之中?
沈清璃站起身,龙息在掌心凝成一道细环,缓缓压向焦痕中心。灵波剧烈震荡,灰烬骤然腾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指向东方。风向突变,原本沉闷的天穹竟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照而下,恰好落在那弧线终点。
“痕迹在引导我们。”她收回手,语气冷静,“但它不该有意识。”
“不是它有意识。”叶凌霄收起玉简,残剑横握,“是它背后的东西,在借它说话。”
沈清璃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她知道叶凌霄极少下定论,更少用“背后”这样的词——那意味着他已不再将国师视为独立敌人,而是某个更大存在的棋子。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叶凌霄右臂血仍未止,他撕下衣角草草包扎,动作利落,却掩不住经脉撕裂的痛楚。沈清璃抬手,龙息微吐,覆于他伤口之上。那气息温润,不似先前战斗时的炽烈,反而带着一丝医道特有的凝滞之力,暂时封住血脉外溢。
“你感觉到了吗?”她忽然问。
“什么?”
“刚才龙息入地时,焦痕深处……有回音。”她闭眼,仿佛仍在感知,“不像龙脉,也不像灵力,倒像是……心跳。”
叶凌霄神色一凛。他再次蹲下,将残剑剑柄贴于焦痕边缘。金纹微闪,剑身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颤——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来自剑体内部,仿佛残剑本身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猛然抬头,望向东方。
那里,风卷残云,灰烬仍在低旋,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路径。路径尽头,不见山峦,亦无城郭,唯有大地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深不见底,边缘焦黑如焚,与焦痕如出一辙。
“他不是逃。”叶凌霄站起身,残剑归鞘,声音冷如寒铁,“是被召回去的。”
沈清璃点头,龙息在掌心凝成一道细刃,不再用于攻击,而是如探针般悬于身侧。她指尖轻颤,不是因伤,而是感知到了某种持续存在的牵引——那焦痕的灵波,仍在跳动,如同一颗埋在地底的心脏,缓慢而坚定地搏动。
叶凌霄从怀中取出另一枚玉符,轻轻置于焦痕中心。玉符本为探灵之用,此刻刚一接触,表面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随即“啪”地一声碎裂。碎屑未落,竟被焦痕吸入,消失无踪。
“痕迹在排斥外物。”他低声道,“只认特定的东西。”
“比如……龙珠?”沈清璃试探。
叶凌霄未答,只将手按在龙珠所在的位置。那珠子静静伏于衣襟内,表面裂痕依旧,可边缘处却泛起一丝极淡的暗金流光,与焦痕灵波遥相呼应。
“它想回去。”沈清璃忽然说。
“不。”叶凌霄握紧龙珠,“是有人,想把它拿回去。”
他转身,面向东方那道大地裂隙。风更大了,吹动他残破的衣角,也吹动沈清璃鬓边散落的发丝。两人并肩而立,皆未再言。
叶凌霄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枚玉简,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空白记录符。他以残剑剑尖为笔,将焦痕的完整纹路一寸寸刻入玉简。当最后一笔完成,玉简表面金光一闪,那纹路竟微微浮起,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瞬。
沈清璃伸手欲触,叶凌霄却猛然合拢玉简。
“别碰。”他声音极低,“它刚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