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逸之的手腕还在发烫,不是那种烧伤的疼,而是像有根烧红的铁丝从皮肉里穿过去,直通骨头缝。
他低头看着自己包扎用的布条——从道袍袖子上撕下来的,边角还带着点洗不掉的朱砂印,现在那布条正一点点渗出金红色的血珠,一滴、两滴,落在地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你这血……不对劲。”楚灵蹲在他面前,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我妖力都感觉不到温度,但它烫得我指尖发麻。”
墨尘站在旁边,手里捏着一张刚画好的镇魂符,皱眉:“我还以为是魔气入侵,结果符纸压根不起反应。这不是邪东西,倒像是……认祖归宗。”
帝逸之没吭声,只是把包扎的手腕往怀里收了收,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走廊外天刚亮透,阳光斜斜照进来,正好打在他胸口那把钥匙上。暗红纹路又浮出来了,这次不是一闪而过,是稳稳地亮着,像心跳一样一明一暗。
“它在催我们走。”他说。
声音不高,但落地像锤子砸地砖。
楚灵抬头看他脸,脸色灰白,眼底却亮得吓人,像是烧干了油的灯芯,最后那一簇火反而最烈。
“你现在这状态,别说沙漠,走到楼下便利店都得扶墙。”她咬牙,“你他妈是不是非得把自己逼死才甘心?”
帝逸之咧嘴一笑,嘴角裂口又崩开一点:“我要是能死在这儿,倒省事了。”
墨尘把符纸揉成团扔进兜里,叹口气:“行吧,你说了算。反正我也习惯了,跟你这种疯子混久了,命都硬。”
帝逸之没接话,只是慢慢站起来,腿还是抖,但比刚才稳了些。他伸手去摸桃木剑,剑柄沾了血,滑了一下差点脱手——还好楚灵眼疾手快一把攥住。
“你别逞强。”她说,“我来背你。”
“不用。”他摇头,“我能走。”
“你能个屁!”她直接把背包甩到肩上,顺手抄起他那只快空了的布袋,“你要是倒在路上,我还得抱着你爬,不如现在就扛着省事。”
墨尘看着她动作利落得不像话,忽然笑了一声:“你这丫头,越来越像他了。”
楚灵没回头,只低声回了一句:“他要是倒了,我得替他接着往前走。”
帝逸之听见了,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
三人出了古宅大门,街上已经开始有人走动。早点摊子刚支起来,油条香味混着晨风飘过来,跟他们身上那股血腥味撞在一起,怪得很。
帝逸之停下脚步,低头看怀里的卷轴。纸面温热,纹路还在动,像活物在皮下爬行。他伸手按上去,手腕上的烙印立刻呼应般跳了一下。
“它认得我。”他说,“我也认得它。这不是任务,是命。”
墨尘翻开车后备箱,把几件杂物清空:“你再讲这些玄乎的,我真以为你被附体了。”
“我不是被附体。”帝逸之坐进副驾,靠在椅背上闭眼,“我是道士,该干的事,就得干到底。”
楚灵钻进后座,顺手把抑妖镯往手腕里推了推——那玩意儿一直在微微发烫,贴着皮肤像个小火炉。
车子发动,轮胎碾过水泥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帝逸之睁开眼,看向窗外。城市高楼飞快后退,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抬起右手,看着那道金线渗进布条的痕迹,忽然低声说:
“它指的方向,只有我能看见。”
楚灵凑近问:“啥意思?”
“意思是。”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如果我不去,别人就算到了沙漠,也找不到绿洲。”
墨尘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不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帝逸之没回答,只是把手掌贴在卷轴上。
刹那间,整张纸亮了起来,不是光,是温度。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掌心往上窜,直冲脑门。他咬牙忍住没哼出声,但额头青筋暴起,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滚。
楚灵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疯了吗?!”
“没事。”他喘了口气,“就是……它想让我记住这个感觉。”
“记住啥?”墨尘踩下油门,车子猛地提速。
帝逸之盯着自己掌心浮现的暗金纹路,一字一句:
“记住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车窗外,城市的轮廓渐渐模糊,远处天际线开始变得开阔。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散了血腥味,带来一丝干燥的气息。
楚灵看着他手腕上渗血的布条,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抑妖镯——那热度比刚才更明显了,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把背包挪了个位置,让桃木剑稳稳卡在自己和椅背之间。
帝逸之靠在座位上,眼睛半闭,呼吸很浅,但节奏稳定。
墨尘瞥了眼后视镜:“你真不睡会儿?”
“睡不了。”他说,“钥匙还在震。”
楚灵低头看他胸口,那把嵌进衣服的钥匙果然在微微颤动,频率和帝逸之的心跳几乎一致。
她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它不是在引导你,是在筛选你?”
帝逸之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我想过。但筛选也好,认主也罢,现在都一样。”
“为啥?”
“因为我已经接住了。”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纹路清晰可见,“它甩不掉我,我也甩不掉它。”
车子驶上高速,前方一片坦途。
楚灵看着他那只手,忽然觉得那道金线不像烙印,倒像是……胎记。
一种生来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她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把手腕上的抑妖镯摘下来塞进口袋——太烫了,再戴着,怕控制不住妖力。
帝逸之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侧头问:“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就是觉得……你这破手,比我还能惹麻烦。”
他轻笑一声,闭上眼。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汗湿的鬓发贴在额角,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随时会倒下,可脊梁骨挺得笔直,像根插进地里的旗杆。
墨尘看了眼导航,低声嘟囔:“沙漠方向三百公里,最快也得四个小时。”
帝逸之没睁眼,只说了一句:
“快点开。”
楚灵伸手去够桃木剑,想把它放得更稳些。
就在她指尖触到剑柄的瞬间——
剑身轻轻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