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枯骨指缝里渗出来,顺着地脉令的铜边往下滴,砸在石头上,声音闷得像咽下去的咳嗽。
帝逸之没动,盯着那滴血滑落地面的轨迹。他脚边三寸,就是暗红的血流,正缓缓往洞深处爬。
“别踩。”他低声道,没回头,但手已经抬起来,拦在身后。
楚灵止步,呼吸一紧。墨尘靠在洞壁,喘了两口,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
“这地方……不对劲。”墨尘嗓音发哑,“血是热的。”
“刚流出来的。”帝逸之眼神扫过枯骨手腕,那半截黑袍袖口的血纹还在渗色,像是布料刚被染过,“不是几十年前的事。”
话音刚落,脚底一震。
不是错觉。整条洞壁猛地一抖,头顶碎石“簌簌”往下掉,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砸在枯骨肩上,骨头“咔”地裂开,地脉令“当”地滚进血泊。
“趴下!”帝逸之猛推两人一把,自己顺势扑地,桃木剑横在头顶。
石块接连砸落,有的撞在岩壁上炸开,碎屑飞溅。楚灵缩在角落,抬手护头,银环突然“嗡”地一震,烫得她猛地甩手。
“别碰墙!”帝逸之吼了一声。
她立刻收手。指尖离岩面还差一寸,那片石壁已经裂开一道细缝,青光从缝里透出来,像有东西在下面睁眼。
震动停了。
洞内静了几秒,只有血还在流,一滴,一滴,砸在铜令上。
“这洞……活的。”墨尘靠着墙,慢慢站直,手死死掐住地脉令,“它在反应。我们进来,它醒了。”
帝逸之没答,撑地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他弯腰,用剑鞘轻轻拨开血泊,把地脉令勾了回来。
铜令入手滚烫,背面残文“碑沉三十六,唯血启门”正泛着暗红光,像是被血浸透了。
“你拿稳了。”他把令子塞给墨尘,“别让它掉。”
墨尘咬牙接过,指尖刚碰铜面,就“嘶”了一声,掌心血痕又裂了,血顺着令子边缘往下淌。
“走。”帝逸之转身,桃木剑横握,剑尖不点地,只悬着,随时能刺。
三人贴着右壁往前挪。地面越来越湿,血流变宽,像一条小溪,从深处淌来。两侧岩壁开始出现裂纹,裂缝里透出青光,忽明忽暗,节奏和刚才洞顶震动一致。
“这些光……”楚灵盯着裂缝,声音压得很低,“它在呼吸。”
“不是光。”帝逸之忽然停步,剑尖指向左侧岩壁。
那里有一道斜向上的刻痕,三短一长,和林子里的一样。但这次刻痕里填满了发光的黏液,青绿色,像虫卵在蠕动。
他伸手,没碰,只用剑鞘轻轻刮了一下。
黏液“滋”地冒烟,刻痕瞬间暗了。
“别碰那些痕迹。”他收回剑,“被污染了。”
墨尘盯着那道暗下去的刻痕,脸色发青:“巡夜令不该是青的。守碑人用的是血符,红的。这颜色……是尸气养的。”
“谁养的?”楚灵问。
没人答。
前方洞道开始收窄,血流到了尽头,汇进一条横向的沟槽。沟槽两侧立着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具枯骨,姿势扭曲,像是死前在挣扎。骨头缝里也渗着血,顺着柱子往下流,汇进沟槽。
“这是……祭道。”墨尘声音发紧,“通向主殿的路,得用血铺。”
帝逸之盯着沟槽,蹲下身,用剑尖挑了点血。
血是温的,黏稠,挑起来不断线。
“刚死的。”他说,“不超过一炷香。”
楚灵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岩壁。银环又开始震,这次不是烫,是冷,冷得她手指发麻。
“它在叫你。”墨尘忽然说。
“谁?”
“不知道。但你体内的东西……在回应。”他抬手按住自己胸口,那道魔修咒印还在隐隐作痛,“这地方,不是等我们进来。是等你。”
帝逸之站起身,把剑收回布袋,从怀里摸出三张符,递过去:“贴胸口,别掉。接下来的路,不一定能靠眼睛走。”
楚灵接过符,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墨尘一把抢过,直接拍在她心口:“别废话,贴上。”
符纸贴上瞬间,她闷哼一声,像是被电了一下。银环的震动弱了。
“走。”帝逸之走在最前。
洞道越走越窄,到最后只能侧身通过。岩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多,青光连成片,照得人脸上发绿。脚下沟槽的血流开始有节奏地起伏,像脉搏。
突然,左侧岩壁“咔”地裂开。
一道裂缝从头顶直劈到地面,青光暴涨,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帝逸之猛地拽住楚灵后领往后拖,墨尘反应也快,贴着右壁闪开。
一块巨石从裂缝里砸出,砸在沟槽上,血花四溅。
“这洞要塌!”墨尘吼。
“往前!”帝逸之反手抽出桃木剑,剑尖顶住头顶岩层,“快!别停!”
三人拼命往前冲。身后果然又是一阵震动,碎石像雨一样砸下来,有块石头擦过楚灵肩膀,她闷哼一声,没停。
前方豁然一亮。
洞道尽头是个小厅,四米见方,地面铺着石板,正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一枚铜令。
帝逸之冲进去,回身一把将两人拽进来。最后一块石头“轰”地砸在洞口,烟尘冲天,通道被彻底封死。
“出不去了。”墨尘喘着,靠在墙上。
“不一定。”帝逸之盯着中央凹槽,慢慢走过去。
凹槽边缘刻着字,篆体,和岩壁上那个“楚”字一模一样。
他蹲下,用手指抹了抹槽底。灰尘下,有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有人来过。”他说,“不止一次。”
楚灵站在门口,没动。银环突然“啪”地一声,裂了一道缝。
她低头看,金属表面的纹路正在褪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光。
“帝逸之。”她声音发虚,“我……我撑不住了。”
他回头,看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整个人在抖。
“怎么了?”
“它……在拉我。”她抬手想摘银环,但手指刚碰上,就“啊”地叫出声,“疼!它不让我摘!”
墨尘冲过去,一把抓住她手腕。银环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一闪而逝。
“归者入,异者焚。”他念出来,声音发冷,“这是门锁。”
“什么门?”帝逸之问。
“不是门。”墨尘抬头,看向石厅四周。
岩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发光纹路,从裂缝里蔓延出来,像血管一样爬满整个空间。纹路的光是青的,但中心有一点红,正在缓缓跳动。
“是心。”他说,“这洞,是活的。我们在它肚子里。”
帝逸之猛地抬头。
头顶岩层传来“咚”的一声,像心跳。
一下,又一下。
越来越快。
楚灵突然跪倒,抱着头,银环的裂缝在扩大,金属碎片开始往下掉。
“放我出去……”她喃喃,“我不想……不想变成它……”
帝逸之冲过去扶她,手刚碰到她肩膀,就感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窜。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浮起一道青纹,像血管,正往手臂爬。
“糟了。”墨尘咬牙,“它在认主。不只认她,也在认你。”
“为什么?”
“因为你带着纯净之石。”墨尘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胸口咒印,“这地方要活,得靠两种东西——封印裂口的血,和能镇压它的灵力。你们两个,正好一个送血,一个送命。”
帝逸之没松手,反而把楚灵搂得更紧。
“我不信命。”他说,“我只信手里的剑。”
头顶又是一声巨响。
石厅四角的岩壁同时裂开,青光暴涨,那些纹路全都亮了,像一张网,正往中央收拢。
楚灵抬起头,眼睛已经变成全黑,银环“咔”地碎成三片,掉在地上。
她张嘴,声音却不是她的。
“归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