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划破七侠镇的夜空,像块破抹布似的摔在同福客栈的屋顶上,瓦片哗啦啦碎了一地。
“房顶!俺的房顶!”佟湘玉的尖叫从二楼传来,“展堂!快去看看是哪个天杀的——”
白展堂早已窜上房梁,动作比受惊的野猫还快,他透过破洞往上一瞅,只见个穿夜行衣的胖子正卡在椽子中间哼哼唧唧。
“各位好汉饶命!”那胖子嚎道,“在下只是路过!”
郭芙蓉一脚踹开后门,双掌运功:“哪来的小毛贼,吃我一记排山倒海——”
“慢着!”吕秀才从账台后探出头,“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入室行窃未遂者应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又来了又来了,”李大嘴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整天显摆你那点学问,这不明摆着是江湖恩怨嘛!”
莫小贝蹲在楼梯扶手上嗑瓜子:“要我说直接报官,让邢捕头来处理。”
“都给我闭嘴!”佟湘玉提着裙摆冲下楼,“先把人弄下来再说!展堂!”
白展堂不情不愿地扒着房梁往上爬,刚探出头就愣住了,月光下,那胖子胸前绣着个奇怪的图案——一只捧着铜钱的貔貅。
“等等!这标志...”白展堂脸色骤变,“你是金银帮的人?”
那胖子突然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落在大堂中央,完全不像刚才那副狼狈相,他整了整衣襟,抱拳道:“在下金银帮朱雀堂堂主,朱富贵,今日特来送请柬。”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鎏金请柬,轻轻一甩,请柬旋转着飞向佟湘玉,白展堂凌空截住,仔细检查后才递给佟湘玉。
“江湖传闻,得《菜根谭》真本者可得天下。”朱富贵神秘一笑,“三日后,十八路英雄将在七侠镇召开品菜大会,以菜会友,以文论武。”
郭芙蓉嗤之以鼻:“什么《菜根谭》,不就是本菜谱吗?”
“非也非也,”吕秀才清了清嗓子,“此书乃明代洪应明所着,融合儒释道三家精髓...”
“错!”朱富贵打断道,“江湖流传的《菜根谭》实为武林秘籍,表面谈修身养性,暗藏绝世武功,真本据说就藏在七侠镇。”
佟湘玉翻看着请柬,突然瞪大眼睛:“这请柬上怎么有油渍?”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李大嘴,李大嘴慌忙摆手:“不是我!我这两天都没做红烧肉!”
白展堂凑近闻了闻:“是桂花油,还掺了茉莉香粉,这是怡红楼的味道!”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娇笑声:“几日不见,同福客栈怎么破成这样了?”
赛貂蝉摇着团扇迈进门,身后跟着个蒙面侍女,那侍女身形窈窕,步态轻盈,分明身怀上乘轻功。
“哎呀呀,朱堂主也在呢。”赛貂蝉故作惊讶,“莫非也是为了那本破书?”
朱富贵冷哼:“赛掌柜消息倒是灵通。”
“彼此彼此。”赛貂蝉环视客栈,“这品菜大会,总不能在你这家破客栈办吧?我们怡红楼刚请了京城御厨...”
佟湘玉立刻炸毛:“谁说我们破了!我们这是...这是古朴!展堂,快去找人修屋顶!秀才,重新写个招牌!大嘴,今晚加菜!小郭,把地再拖三遍!”
现场乱作一团,郭芙蓉抄起拖把胡乱挥舞,吕秀才撞翻了砚台,李大嘴摔了个屁股蹲儿,莫小贝趁机把瓜子撒得到处都是。
白展堂眯着眼打量那蒙面侍女,总觉得在哪见过,忽然,侍女腰间玉佩晃了一下,露出个模糊的“公孙”字样。
“公孙乌龙?!”白展堂失声惊呼。
所有人瞬间定格,那侍女缓缓摘下面纱,竟是位眉目如画的美人。
“小女子公孙玲珑,公孙乌龙是我爷爷。”她浅浅一笑,“不过诸位放心,小女子早已退出江湖,如今在怡红楼讨生活。”
朱富贵突然大笑:“妙啊!连公孙家的后人都来了,看来这次品菜大会,注定要掀起腥风血雨!”
佟湘玉扶着额头:“额滴神啊,能不能消停几天...”
同福客栈张灯结彩,临时改造成了品菜会场,长条桌拼成的评委席上铺着红布,摆着十八副碗筷,李大嘴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郭芙蓉不情不愿地端着盘子走来走去。
吕秀才趴在账台上奋笔疾书:“我得提前准备好辩论材料,万一他们要讨论哲学...”
莫小贝溜进厨房偷吃,被佟湘玉揪着耳朵拎出来:“小祖宗!这是要给评委尝的!”
白展堂坐立不安,时不时朝门外张望:“奇怪,邢捕头说好要来维持秩序的...”
“来啦来啦!”燕小六冲进门,后面跟着打哈欠的邢育森,“师傅说了,这种江湖聚会最容易出乱子!”
邢育森一拍桌子:“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敢在七侠镇闹事,先问过我这把刀!”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嘈杂声,十八路英雄陆续到场,有扛着禅杖的和尚,有拎着药箱的郎中,甚至还有个抱古琴的盲眼乐师,最后进来的是赛貂蝉和公孙玲珑,后面跟着怡红楼的队伍,抬着十几个食盒。
朱富贵站在中央,朗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品菜大会现在开始!按照规矩,每道菜都要配一句《菜根谭》的箴言。”
李大嘴端出第一道菜:“红烧狮子头!对应的箴言是...是...”
吕秀才赶紧提示:“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盲眼乐师突然拨动琴弦:“非也!此句虽雅,却与菜肴意境不合,狮子头乃团圆之象,当配‘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
现场顿时炸开锅,有人拍案叫绝,有人嗤之以鼻,郭芙蓉趁机把花椒面撒进反对派的汤里。
佟湘玉急得团团转:“这样下去非打起来不可!”
果然,第三道菜时冲突升级,李大嘴的“麻婆豆腐”被指责不够麻,川西唐门的人当场掏出毒针要给他“加料”,白展堂眼疾手快点了那人穴道,毒针歪歪斜斜扎进柱子,瞬间漆黑一片。
“都住手!”公孙玲珑突然起身,“诸位难道忘了品菜大会的本意?《菜根谭》有云:‘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诸位这般执着,与市井之徒何异?”
朱富贵冷笑:“公孙姑娘说得轻巧,听说你爷爷生前最爱《菜根谭》,莫非真本早已落入你手?”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公孙玲珑身上。
“真本确实在我这里。”公孙玲珑语出惊人,“不过...”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这书我要送给最懂它的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突然,烛火齐灭,大堂陷入黑暗,只听风声、打斗声、碗盘碎裂声响成一片。
“都别动!”白展堂点燃火折子,“谁动谁是小狗!”
烛光重亮时,只见那本《菜根谭》落在莫小贝手里,小姑娘吓得直哆嗦。
“我、我就是捡起来...”莫小贝结结巴巴。
朱富贵眼露凶光:“小丫头,把书给我!”
郭芙蓉挡在莫小贝身前:“想欺负孩子?先过我这关!”
赛貂蝉突然娇笑:“诸位何必为难孩子?不如我们换个比法。”
她拍拍手,怡红楼的侍女们抬上个蒙着红布的物件,掀开红布,竟是座精巧的七层宝塔,每层都摆着珍馐美馔。
“这是‘七重天’,”赛貂蝉得意道,“谁能说出每道菜对应的《菜根谭》精髓,这真本就归谁。”
众人凑近细看,只见第一层是清水白菜,第二层是松鼠鳜鱼,直到第七层的...蛋炒饭。
吕秀才扶正歪掉的方巾:“这分明是暗合《菜根谭》的七重境界!第一层‘淡泊明志’,第二层‘顺势而为’...”
他说得头头是道,连公孙玲珑都微微颔首,但当说到第七层时,所有人都卡壳了。
“蛋炒饭对应什么?”朱富贵皱眉,“难道是‘大道至简’?”
“非也非也。”李大嘴突然挺直腰板,“要我说,这就是‘吃饱了不饿’!”
全场哄笑,唯有公孙玲珑眼睛一亮:“这位师傅,请细说。”
李大嘴挠头:“我就是个厨子,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再好的道理,也得让人把日子过舒坦了,就像这蛋炒饭,看着简单,可火候、用料、翻炒,样样都是学问,做人做事不也一样?”
公孙玲珑长揖到地:“先生大才!这真本合该归你。”
她把书塞给目瞪口呆的李大嘴,转身对众人道:“其实这书里根本没有什么武功秘籍,我爷爷临终前说,他一生追求武道极致,最后才发现,最高深的武功是‘好好活着’。”
朱富贵勃然大怒:“我们都被耍了?”
赛貂蝉突然扯下人皮面具,竟是失踪多年的武林盟主左青松!
“诸位,”左青松叹道,“这本就是个局,近来江湖纷争不断,老夫不得已出此下策,想借《菜根谭》点化诸位,没想到最后被个厨子点化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哄堂大笑。
邢育森突然冲进来:“都别动!刚才是谁报的案...咦?左盟主?”
左青松拍拍邢育森的肩膀:“小邢啊,把这帮人都请去怡红楼喝酒,记我账上。”
人群散去后,同福客栈重归平静,李大嘴翻着那本《菜根谭》,愁眉苦脸:“这字我都认不全...”
吕秀才抢过书:“我先研究研究,说不定真有隐藏武功...”
郭芙蓉抢过去:“该我先看!我刚才可是保护了小贝!”
莫小贝又抢回来:“明明是我的!”
书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最后掉在地上,佟湘玉弯腰捡起,轻轻拂去灰尘。
“争什么争,”她把书塞回李大嘴手里,“大嘴,明天照着这个做几个新菜。”
白展堂搂着佟湘玉的肩膀:“掌柜的,今天损失不少吧?”
佟湘玉望着修复中的屋顶,幽幽道:“只要人在,啥都不叫损失...”
窗外明月高悬,七侠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只不过今晚,每个人心里都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李大嘴对着《菜根谭》琢磨新菜谱,郭芙蓉和吕秀才为一句箴言吵得面红耳赤,莫小贝在墙上涂鸦,把“菜根谭”画成个啃萝卜的老头。
白展堂边擦桌子边哼小曲,忽然手一顿:“掌柜的,你说左盟主为啥选咱们客栈办大会?”
佟湘玉拨着算盘:“因为咱们这儿最像家呗。”
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邮差扔进个包袱,正是那本被众人争抢的《菜根谭》,扉页上多行小字:“此书暂存贵处,来日再取。左青松。”
李大嘴凑过来:“要不...我试着做个‘菜根谭套餐’?”
所有人异口同声:“闭嘴!”
阳光透过新修的屋顶,暖暖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七侠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少表面如此,同福客栈的生意不温不火,佟湘玉又开始为每个铜板斤斤计较,李大嘴偶尔还会翻看那本《菜根谭》,但更多时候把它当枕头用。
直到某个雨夜,一位披着斗篷的客人敲开了客栈的门。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白展堂习惯性地堆起笑脸。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张儒雅的面孔:“在下洪应明,听说我的书在贵店?”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郭芙蓉的抹布掉在地上,吕秀才的毛笔折成两截,李大嘴的锅铲咣当落地,莫小贝的糖葫芦滚到客人脚边。
“您、您不是明朝人吗?”吕秀才声音发颤。
洪应明捡起糖葫芦递给莫小贝:“书写成了,人未必就死了。”
佟湘玉强作镇定:“客官真会开玩笑...展堂,看茶!”
洪应明径自走到账台前,拿起那本《菜根谭》轻轻摩挲:“这书在这里,好像过得不错。”
“何止不错!”李大嘴突然激动,“我用它做过红焖肘子、清蒸鲈鱼、麻辣香锅...”
洪应明哈哈大笑:“妙极!书若能下饭,方显其味。”
白展堂警惕地挪到洪应明身后,随时准备点穴,洪应明却似背后长眼,头也不回道:“这位兄弟,你的葵花点穴手火候已到,只是心还不够静。”
所有人都倒吸冷气,公孙玲珑突然从二楼翩然而下,对着洪应明深深一拜:“先生终于来了。”
“玲珑,”洪应明颔首,“这些年辛苦你了。”
左青松从后院踱步而出,抱拳行礼:“师父。”
这下连白展堂都腿软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洪应明悠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书写完了,总要看看读者怎么用,就像厨子做了菜,总得听听食客的评价。”
吕秀才扑通跪下:“先生!晚生有诸多疑问...”
“问什么问!”郭芙蓉拽他起来,“先让先生吃饭!大嘴,快炒几个拿手菜!”
李大嘴手足无措:“用、用《菜根谭》里的菜谱吗?”
洪应明摆摆手:“随便做,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等菜的时候,洪应明随手翻看账本,对佟湘玉道:“掌柜的,你这记账方式可以改进。”又指点郭芙蓉功夫里的破绽,帮吕秀才解答哲学困惑,最后对莫小贝说:“小姑娘,你的画很有灵性,不妨试试给这本书配插图?”
饭菜上桌,洪应明每样尝了一口,对李大嘴说:“心意到了,火候还差三分。”
李大嘴居然没反驳,反而虚心求教,众人围坐桌前,听洪应明娓娓道来,他说写书时的趣事,说每句箴言背后的故事,说他对世事的感悟。
“其实这本书,”洪应明放下筷子,“就是想告诉人们,好好过日子就是最高的修行。”
邢育森巡逻经过,探头进来:“这么热闹?这位是...”
“过路的。”洪应明微笑。
雨停了,洪应明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在书上题了句话,递给佟湘玉:“这个送给你们。”
众人送到门口,洪应明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佟湘玉翻开书,扉页上写着:“人间至味是清欢。”
吕秀才若有所思:“所以真本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公孙玲珑轻笑:“真本假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早就读懂了吗?”
左青松伸个懒腰:“戏演完了,我也该走了,诸位,后会有期。”
他们走后,众人回到大堂,看着那本书发愣。
“所以...”郭芙蓉打破沉默,“咱们是不是该干点正事了?”
白展堂继续擦桌子,吕秀才继续算账,李大嘴继续炒菜,莫小贝继续涂鸦,佟湘玉把书收进柜台,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阳光正好,洒在“同福客栈”的牌匾上,江湖还在继续,只不过这个早晨,每个人都觉得格外踏实。
怡红楼推出“菜根谭套餐”,生意火爆,赛貂蝉得意洋洋地来炫耀,却被佟湘玉一句话怼回去:“我们的版本是原作者认证的!”
邢育森经常来蹭书看,说是要提升业务水平,燕小六学会了用《菜根谭》里的句子写情书,虽然总用错地方。
偶尔还有江湖人士来找书,都被白展堂轻松打发,有次来了个特别难缠的,白展堂随口念了句“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那人居然痛哭流涕地走了。
李大嘴真的研究出“菜根谭套餐”,虽然味道一般,但每个菜都有典故,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吕秀才负责讲解,郭芙蓉负责维持秩序,莫小贝负责卖配套漫画。
某个黄昏,众人坐在屋顶看日落,这是修好屋顶后养成的习惯。
“你们说,”郭芙蓉突然问,“洪先生还会回来吗?”
白展堂搂着她的肩膀:“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吕秀才摇头晃脑:“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李大嘴递上一盘新研究的点心:“来来来,尝尝这个‘疏狂糕’!”
莫小贝指着天边:“看!彩虹!”
彩虹横跨七侠镇,一头落在同福客栈,一头伸向远方,佟湘玉靠在白展堂肩上,轻轻哼起山歌。
江湖很大,日子很长,但此时此刻,这个小小的客栈,就是整个世界。
烛火摇曳,众人都已睡下,那本《菜根谭》静静躺在账台上,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
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页:“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窗外的竹影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这句话。
同福客栈的夜晚,安静而漫长,但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会有新的故事。
毕竟,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