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将苏哲,不偏不倚地,架在了万众瞩目的火堆之上。
退无可退。
避无可避。
这一刻,珠帘后的太后,嘴角的笑意重新变得浓郁。
钱穆等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最高的舞台上,用最璀璨的才华,一举定乾坤!
苏哲更是精神一振,他缓缓起身,那身月白儒衫在秋风中微微拂动,更显其丰神俊朗,飘然若仙。
他对着龙椅长揖及地,声音清朗,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能为陛下赋诗,是学生三生之幸!”
何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假山上,一只作为装饰的、做得栩栩如生的彩绘鹦鹉摆件上。
“朕幼时,每逢重阳,太傅便教朕吟诗。其中有个‘邯山鹦鹉’的典故,朕至今记忆犹新。”
他看向苏哲,笑意不减,仿佛在追忆往事。
“说的是邯山有鹦鹉,善仿百鸟之鸣,甚至能学人言。后为一书生所得,教其吟诗,鹦鹉竟也能琅琅上口。然书生死后,鹦鹉被放归山林,却忘了如何鸟鸣,只会日夜悲啼,吟诵旧诗,最终绝食而亡。”
何岁缓缓道出这个本世界独有的启蒙典故,声音平和,继而话锋一转,赞叹道。
“那鹦鹉学诗,学的有模有样,引为一时佳话。朕想,这便是‘通感’吧,真正的才情,是可以跨越物种与藩篱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哲,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苏先生的诗才,时而雄浑,时而婉约,变幻万千,想必也是深谙此道。不如,先生就以此‘邯山鹦鹉’为题,赋诗一首,让朕等也见识一下这‘通万物之情’的绝代才华,如何?”
话音落下。
一瞬间,苏哲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邯山鹦鹉?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脑海中,那平日里有求必应、诗词歌赋取之不尽的系统光幕,此刻一片空白。
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典故的任何记载。
他的系统,能为他提供另一个时空海量的千古名篇,却无法为他提供这个世界独有的,哪怕是儿童睡前故事级别的典故知识。
他,他根本不知道这故事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他不能输。
在皇帝面前,在满朝文武面前,他绝不能露怯。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儒衫内衬。
苏哲强作镇定,在原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七步。
十步。
二十步。
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脸色由白转青,脚步也渐渐散乱。
太后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了。
钱穆等江南士族的眼神,也从期待,变为了惊疑,最后化作了掩饰不住的恐慌。
“苏先生?”
何岁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钟声。
“莫非,是朕的题目,出得太难了?”
“不,不难!”
苏哲被这一催,心神大乱,只能将自己肚中所有华丽辞藻强行拼凑,高声吟诵。
“邯山有鸟名鹦鹉,彩衣金喙语玲珑。”
“曾闻前朝圣贤句,今沐皇恩于九重。”
诗句出口,音调铿锵,格律也无懈可击。
然而,在座的皆是文坛老手,一听便知其味。
此诗,犹如一座用金丝楠木搭建的茅草屋,看似华贵,实则内里空空,毫无意境风骨可言。
预想中的山呼海啸并未到来,整个万芳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的惊才绝艳,已经变成了挥之不去的惊疑与错愕。
就这?
这就是传说中的苏仙?
是不是,今日状态不佳?
角落里,翰林院掌院学士刘文清,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发出一声轻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的冷笑。
他抚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清。
“鹦鹉学舌,终究失其本音,可惜了这身锦羽。”
这句话,在当时,大部分人听不懂其中深意,只当是老学士对平庸之作的惋惜。
可这声音,却像一根针,刺破了现场那层尴尬的薄膜。
苏哲站在场中,被无数道怪异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坏事了。
这狗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害他当场拉胯了!
珠帘后的太后,脸色铁青,保养得宜的指甲,又一次深深嵌入了掌心。
钱穆等人更是如坐针毡,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