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凝固成了最脆弱的琉璃,清脆,却一触即碎。
丝竹之声早已停歇,歌姬舞女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仿佛是一种罪过。
所有人都被这首诗中那毫不掩饰的、凛冽刺骨的杀意与反意,震得魂飞魄散!
我花开后百花杀?
你要杀谁?!
杀这满园开得绚烂的秋菊,还是杀这满朝俯首的公卿?!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你要让谁,披上那象征着兵戈铁马的黄金甲,席卷这大玥的京城?!
这已经不是诗了。
这是用血墨写在脸上的反书!是敲响丧钟的战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一个苍老、悲愤、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声音,如同一道迟来的天雷,轰然炸响!
“住口!”
“无耻鼠辈!安敢在此饶舌狂吠!”
须发皆张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刘文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那张清癯的老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双目之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惊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来人!”
刘文清没有立刻指控,而是朝着身后一声怒喝。
两名早已候命的年轻翰林,立刻抬着一个沉重的、上了年头的黑漆樟木箱,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场中,“咚”的一声,将箱子顿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祥。
那箱子,像一口为某人准备的棺材。
刘文清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兀自昂首、尚未意识到末日降临的苏哲,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陛下!”
刘文清猛地转向龙椅之上的何岁,颤抖着撩起官袍,重重跪倒在地。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字字铿锵,如金石落地!
“老臣有本奏!”
“请陛下,治此獠欺君罔上、窃取先贤、意图谋逆之弥天大罪!”
何岁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眼前这场即将引爆整个朝堂的风暴,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
【来了来了,老戏骨开始飙戏了。】
【这箱子一上,气氛不就到位了么?朕的御用工具人,就是靠谱。】
他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
“讲。”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刘文清悲愤地打开木箱,从里面颤抖着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卷宗,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臣,奉陛下旨意,于文渊阁整理前朝遗档!”
“于‘逆案’卷宗深处,臣与翰林院同仁,不眠不休三日,终寻得前朝狂士李怀玉、古雍朝落魄书生黄立等人,泣血之作!”
他猛地展开其中一卷,对着面色开始剧变的苏哲,一字一句,如杜鹃泣血,声声悲鸣!
“你方才所吟之《不第后赋菊》,更非你这无耻鼠辈所能写出!”
刘文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对先贤被辱的无尽悲愤。
“此诗,乃古雍朝书生黄立,一生落魄,科举不第,感时伤事,抒发胸中不平之悲愤绝唱!”
“此诗作成,黄立便因牵涉谋反大案,被捕入狱,此诗亦成其谋逆铁证,最终被定罪问斩!其诗稿被列为禁中之禁,焚毁殆尽,仅余此残篇,藏于故纸堆中,不见天日!”
“你这猪狗不如的窃贼!竟敢盗其诗,冒其名,在此狂吠!”
“你冒谁不好,偏偏要冒这首催命的反诗!”
苏哲的大脑,在刘文清那一声声悲怆的嘶吼中,被震成了一片嗡鸣的空白。
古雍朝?
黄立?
一字不差?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黄巢的诗!
他穿越而来,最大的依仗,便是脑中那座浩如烟海的华夏诗词文库!
那是另一个时空的文明瑰宝,是他凌驾于这个世界所有文人头顶的神之权杖!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神迹,不过是拾人牙慧的剽窃!
荒谬!
这绝对是荒谬!
“污蔑!”
苏哲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发出一声尖利到变调的嘶吼。
他双目赤红,面容扭曲,死死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刘文清,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坚信。
“你血口喷人!你这是嫉妒!”
他猛地转向龙椅上的何岁,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用额头疯狂地磕着冰冷的地面,声泪俱下。
“陛下明鉴!学生冤枉啊!”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神棍般的狂热,高声辩解道:
“陛下!是天道共鸣!是文气相通啊!”
“学生觉醒宿慧,脑中时常有天外之音,落下珠玑诗篇,此乃‘天授’,非‘窃取’!想必是前朝先贤的文魂不灭,与学生产生了共鸣!”
“此非雷同,乃是跨越百年的知己相遇啊!刘大学士,您怎能以凡人之心,度量我等‘天授之人’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