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将竹筐在灶房彻底焚烧,又温了一锅水,这才匆匆上街。
半个时辰后扛了个大包裹回了院子,伍长风接过包裹苦笑:“怎么买了这么多?”
“给哥也顺便买了几身,进屋换吧,日后你只穿锦袍,给我好好活着,我也腰杆子硬气”,半夏皱了皱眉:“我一路心烦意乱的,你把衣袍换上去探探风声,我实在是不放心。这支玉簪和玉佩送哥,留你撑个门面。”
“谢谢小妹”,接过两个锦盒回了东厢房。
盏茶时间后,一个仪表堂堂,锦衣华服的威武硬汉匆匆离开。
孔润之醒来的时候一阵发懵,这个小破屋子是哪?怎么从来没见过。
刚爬起来皱了皱眉,自己一身衣服也变了样,撇了撇嘴,刚嚎了一嗓子一脸兴奋的看着走进来的女子:“祖母,抱。”
一声祖母,半夏眼泪刷的掉下来,孩子还记得自己,忙快步走到床边搂起润之,只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祖母您不哭,祖父说祖母最勇敢,也不让我哭,祖父说他这一辈子最喜欢看祖母笑,让我也笑”,润之小手给抹了把泪,吧唧亲了一口:“祖父说他可羡慕我,天天能亲到祖母,说陈家祖坟冒烟了,他可开心,祖父让我多亲亲您。”
半夏努力的扯出一丝笑:“乖……你祖父有没有让你告诉祖母什么话?”
“有,好多”,润之眼睛转了转,伸出手指说道:“祖父说衣冠合葬,不许哭,祖父说他高兴抱着祖母去花家……祖父让祖母找个新祖父,他下辈子早早等着他娘子,下辈子谁也不让了……让我乖乖的听娘的话,祖母,我娘在哪?”
半夏压抑的低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
一个时辰未到,顾大牛脸色惨白叩响院门,半夏急火火跑了出去。
二人锁院门直接回了东厢房。
半夏看了一眼顾大牛眼底的一抹哀恸,心头一空,声音哽咽道:“孩子祖父祖母带着呢……出事了?”
大牛眼泪掉下来:“什么也来不及,全死了,二爷砍了,大爷赐了个全尸,允许他与您出京合葬,陈家大少爷在青台县今早就处死了,如今也就是你们母子逃出一劫。您千万扛住,大爷临行我混进去了,大爷交给我八百两银票让交给您,还有一些首饰”,取出口袋放在书案上:“爷说死后与您衣冠冢合葬,让我负责迁您坟与他去花家祖墓合葬。别人让武安侯出头帮忙埋葬您不插手。”
半夏皱了皱眉:“侯爷无事?”
“陈家让人下黑手,不是党羽,是谋反,说二爷要当皇上,夺了大爷族长之位,搜出了龙袍凤衣,杜家告的密”,大牛咬了咬牙:“是皇上逼他们站队还是他们疯狗乱咬人无人知道,反正现在没活口了。爷让您嫁给孔清言,万事不理好好过日子,下辈子他谁也不让,死守着您,爷说这一生无人比他更幸福,让您不许再哭,爷说侯爷是下一个陈家,您不许再与他走动,他出头料理陈家众人也就明白了,他也早做打算。”
悲伤,早已逆流成河,半夏只觉一阵阵天旋地转。
顾大牛吓的忙上前将人抱到床上,寸步不敢离开。
夜幕初降,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墨色的云块沉甸甸地压着陈府那高高翘起的飞檐,似要将这历经沧桑的府邸彻底掩埋。
风,带着丝丝寒意,从街巷的尽头呼啸而来,吹得府门前那两盏早已熄灭的灯笼左右摇晃,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是冤魂在黑暗中发出的悲泣。
庭院中,曾经枝繁叶茂的树木在风雨中瑟瑟发抖,枯黄的树叶被雨水打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凌乱地堆积着。回廊下,几扇破碎的窗户在风雨中“嘎吱嘎吱”的作响。
半夏醒来的时候已近子夜时分,伍长风收起银针叹了口气:“差点儿让你吓死,我这个二把刀的医术总算是把你弄活了,可不敢再寻死觅活的吓唬哥,孩子弄出来了你还得养呢,大牛还一个孕妇在家,我让他回去了。”
半夏爬起来痴痴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
伍长风递过来一串葡萄:“妹未抱孩子出府去县衙,仵作一扔尸他就明白了,回府把给你立的长生牌赶紧烧了,免得牵连你。润之他抱着……哎,妹夫是个人物,让你与孔清言好好过日子,下辈子他守着你到底……忒揪心……他与你衣冠冢合葬,葬于青台县花家祖墓,他儿子也让你安葬到你们两个的身边,别人你不插手。大牛今日订了两口金丝楠木的棺木,下葬不许你去,免得他舍不得把你也带走,剩个孩子我们两个糙汉子谁养?人已经死了,放心交给哥办,你带孩子安安稳稳的。”
安抚好一会儿,半夏昏昏沉沉的又睡去。
伍长风硬头皮又开始给行针。
孔润之早已窝在李老汉怀里睡去,今晚他也异常的乖巧。
早上天刚亮,城门一开,两辆马车出了东城门,一车一口棺木。
九月初四,半夏给润之买了两顷地,自己凑到半顷。
心事重重的一进院子微微一怔!
这一刻秋阳暖暖地洒在小院里,金黄的光映着石磨、水缸,也映着在院中嬉闹的润之与黑虎。
三岁的润之扎着两个小发髻,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小布衫,正咯咯笑着在前面跑。黑虎迈着小短腿,“汪汪”叫着在后面追,小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润之跑到石榴树下,忽地停住,转过身张开双臂,朝着黑虎喊:“黑虎,来!到我这儿来!”
黑虎一下子扑到润之跟前,前爪搭在润之的小腿上,伸出舌头舔着润之的小手。润之痒得哈哈大笑,小手轻轻摸着黑虎的脑袋,黑虎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半夏眼底一抹笑意。
润之从地上捡起一小节树枝,朝着远处一扔,喊道:“黑虎,去把它叼回来!”
黑虎嗖的冲了过去,直接把树枝叼了回来,放在润之脚边,得意地汪汪叫了两声。
润之蹲下身子,抱着黑虎的脖子,在它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黑虎最棒啦!跟我娘一样棒!”
“……”,半夏哑然失笑,这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