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的苦涩一直在口腔中停留,已经许久没睡过一次好觉的黓在苦涩中醒来。
朦胧感让他不安,陌生的环境让他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软绵绵的被子就像吸附住他一样,身体动弹不得。
他已经许久没在床上睡过一觉了,上一次是何时他也不记得了。
“这是哪儿?”黓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可腿还是使不上劲,想要下床根本不可能,他放弃了,靠在床上喘着气。
崇业从火房端来一碗稀饭,上面的肉沫可不少,都是项恩放的,项恩还教训他说对待病人要大方一些。
见黓靠在床上,崇业焦急的把稀饭放下,他确实是不想黓摔下床,不过不是担心黓的身体,而是害怕黓受伤了项恩又怪罪自己没照顾好对方。
“你……你是谁?”
黓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小,不过不像那天晚上那样虚弱无力。
“我叫崇业,你是谁?乐姑娘家的弟弟?”
项恩告诉他时,他是怀疑的,照顾了黓这么多天,他发现两人一点都不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
“乐姑娘是乐禧吗?她在哪?”
崇业把稀饭递到黓面前,“乐姑娘今天授官,去了皇城,最快也要申时才能回来。”
其实乐禧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是授官的仪式有些繁琐。
黓像个泄了气的球一样接过稀饭,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低头吃的饭。
乐禧并没有像崇业说的申时回来,太阳快下山时,乐禧坐的马车才回来。
她手里拿着户部发的敇命,敇命下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深蓝色的官服。
马车是乐禧租来的,她给了马夫银子,可马夫却拦住了乐禧,“大人,我今日就您这一笔生意,能不能多给点。”
刚才乐禧给的银子已经是她身上的所有钱了,“对不住啊,我身上也没钱了,下次再补给你。”
没得到便宜的马夫不乐意了,“大人,您这也是当官了吧,给多几个铜钱明日不会吃不起饭的,您就别跟我们这些草民计较。”
话是谦卑的,可语气却是阴阳怪气的。
马夫的这一番话也被出门迎接的项恩听见,她可不像乐禧那样惯着马夫,挡在乐禧面前就开口道,“你也说这是当官的,那你一个市井小民也敢跟官人讨价还价?”
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当官的,马夫只敢在心里暗骂几句就离开了。
“阿禧,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人你得硬气些,这官可不是白当的。”
说着就去拿乐禧抱着的盒子。
“他们让你留在京城还是到地方?”
走进院子,项恩就迫不及待的看盒子里的官服。
“在京城,被派到大理寺当寺丞。”
对于做什么官乐禧都可以接受,只要能造福百姓就行。
“我爹打了半辈子仗才当到六品,你刚授官就是六品,那将来不就要当封疆大吏!”
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有女官出任知州,项恩都开始替乐禧幻想穿上紫袍的那天了。
乐禧被项恩的小表情逗笑,“到时候你继续跟着我,我带你吃遍这个大楚如何?”
项恩疯狂点头,她的脸上满是欢喜,就好像这一定会发生一样。
见俩人笑的合不拢嘴,崇业也是一脸高兴的上前询问他们在笑些什么。
“你家小姐说让你娶她呢。”
崇业带着激动又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项恩,“小姐,是真的吗?”
原本还在笑的项恩马上把脸板了起来,“真什么,还不快去劈柴,我待会要亲自下厨。”
哪怕项恩的语气不好,崇业也没任何脾气,他眼里含着笑,“好嘞小姐。”
崇业走远,乐禧才在项恩耳边悄悄问道:“你什么时候跟崇业成亲?”
虽然项恩总表现的对崇业不耐烦,可乐禧看出来了,那都只是表面的,崇业在她身边转悠,项恩心里还是高兴的,时常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才不与他成亲呢。”项恩小声嘟囔道。
俩人还在打趣,身后就传来了虚弱声音,“禧姐姐。”
乐禧转头,黓靠在门边,他想要抬脚往乐禧身边走,可实在是没有力气。
“你别动,这么虚弱就别老是走动了。”
乐禧扶住黓,把黓扶回床边才把紧紧抓住他的手放开。
“你怎么会在京城,还衣衫褴褛的,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黓没有回答,而是哭了起来,他把头埋在乐禧怀里,“家没了……没了……”
哭声传到火房,项恩担心的往屋门看,心里想着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哭成这样。
屋内的黓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才把这些年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两年前,岗河镇闹土匪,许多个村子都被抢了,岭前村也是其中之一,官府派去剿匪的兵有一半被打死,见官府败了,土匪们更加猖狂。
为了泄愤,他们开始杀人,岭前村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抵抗土匪入侵,可没坚持多久就被打败了,宋阿午死在了土匪的刀下。
几乎每家都有人被杀,乐家乐老大跟乐老二都被打残了,乐福成了替死鬼,被砍下了脑袋。
宋家也没好到哪里去,黓的母亲早死,土匪就把他最小的弟弟抓走,黓卖了地才把弟弟赎回来。
更过分的是土匪们还抢女眷,李氏被土匪掳走,白氏不忍受辱,一头撞死在了屋门前,尸首是是黓跟乐禄一起埋的。
听了黓的叙述,乐禧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家就这样没了,眼泪流下还不知,任由泪水滴在新衣上。
“那禄仔呢?我爹呢?”
乐禧原本明亮的虹膜蒙上了一层灰翳。
“是东家让我来找你的,我来的时候他还剩一口气,他把钱都给了我,让我务必找到你,要为乐家报仇。”
“少东家……他……我不清楚。”
黓离家时就已经不见乐禄的踪影,有人说他出去闯荡了,但始终没人再见到他。
乐禧瘫坐在床边,没有哭声也不说话,就像是石化了般动也不动。
“禧姐姐……”
不敢触碰她的黓只能小声呼喊,自己的奶奶就是伤心过头,一口气咽不下去就死了的。
乐禧在流泪,只不过她没有哭声,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默默擦掉眼泪,这一次她亦是如此。
乐家发生的事乐禧让黓不要告诉任何人,父母去世儿女是要回家守丧三年的。
仕途刚开始的几年十分重要,南水郡寄给自己父母身亡的消息最快也要三个月,何况自己刚授官,敕命最快也还是要三个月才能到达南水,这半年足够大了解官场形式。
项恩问起,乐禧也只是说黓与自己许久未见,所以哭得情不自禁罢了。
黓被留下了,乐禧实在不忍心让他遭罪走回去,他以弟弟的身份留在了乐禧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