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磊一愣:“啥?”
王江海笑得像二十年前一样洒脱:“我都准备好了!”
他从办公室角落拉出两个麦克风,交给胡静一个:“我要唱歌!”
“唱什么?”胡静接过话筒,笑着问。
“《黎明的心》!”
平淡的日子可以唱成奇迹
问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张开你的希望歌声就是翅膀
飞向你的梦想
他开口唱了,全场安静了一瞬,然后是轰然掌声。
乔伊站在冰场中央,抬头望去,耳边是1992年的老歌,眼前是2003年的人群,而心里是2021的某段记忆——
“这一晚,我们终于像没有被谁观测的粒子,自由地跳了一场量子的舞。”
秋意微起,天终于不再像七八月那样灼人。空气中带着点稻谷即将熟透的香气,也带着一点要开学的紧张氛围。
乔伊和陈树站在一片平地前,脚下是新铺的碎石、碾过的车辙,还有刚被浇筑过的水泥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料味。
他们站在这里,怔了整整一分钟。
乔伊手里提着两袋新买的日用品:保温壶、秋季棉衣、止咳糖浆和几罐牛奶。
她本来打算像上次一样进院子叫:“奶奶,我们来了!”
可这一次,她叫不出口。
眼前的那个农家小院,真的没了。
一棵老树还在,可人已不知去向。
那棵歪歪扭扭的老皂角树还在,斜斜地靠着坡,一只鸟站在上面叫着,仿佛还在等熟悉的声音唤它起飞。
陈树咬着牙,看向远处一排排施工车辆——“五矿能源开发有限公司”几个字赤裸裸地印在布标上。
乔伊蹲下身,看着地上还残留的炊烟灰烬和半截老红布:
“是这个位置吧?……那颗树还在……”
陈树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们找附近的村民打听,得到的回答让两人彻底失语:
“听说前阵子来个煤老板,说这地底下有煤,非得开发,叫来一堆人连夜推了房子。”
“老奶奶不同意,被人抬上车扔外村去了,给了几百块钱。后来……就没人见过她了。”
乔伊的手指紧紧攥住购物袋的手柄,牛奶罐在袋子里被她握得“吱呀”作响。
“几百块?一个人的家,一个人一辈子的生活记忆,就值几百块?”
她转身就要朝工地走,陈树一把拉住她。
“别冲动,我们……不能硬闯。”
乔伊咬着嘴唇,眼圈红了:“可她连个电话都没留下……”
她想到上次来的时候,奶奶煮的白粥,地里新摘的西红柿,还有那句笑呵呵的话: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就是喜欢你们这种有心的孩子。”
她把糖浆往灶台上搁,老奶奶看着她的眼睛笑:
“我没你们那么大本事,但我能煮点热饭、泡壶热茶,这就够了。”
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是因为时间老了,而是有些人,从来不管“情”是不是还在,就直接动手砸掉了“家”。
陈树的怒火也被点燃,他拿出小本子开始记录施工车辆的车牌,拍照,调出“树一号Lite”探测周围信号源。
“这片区域明明早就划为生态留地,怎么能随便动土?!”
“肯定是‘五矿’旧势力借着‘能源开发’之名强拆——这种事要查到底。”
乔伊站起身,望着远方:
“查,我们必须查。”
“不光为了奶奶,也为了这些年,所有被默默剥夺的人。”
乔伊将物品放在老皂角树下,拿出一张纸条,写下:
“奶奶,我们来过了。哪怕您不在,我们也不会忘。”
“我们一定会找到您。”
风吹过,纸条在树下微微颤动。阳光从云层漏下来,照在那块空荡荡的土地上。
好像在说:
“这里,曾经是个家。”
初秋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风却已经带了点凉意。乔伊和陈树站在那片曾经熟悉的土路口,脚下不是泥地了,而是被压平的新修工地石板,一块块地延伸进远处山沟。
小院没了。
那棵乔伊记得老奶奶每天都在树下劈柴、烤红薯的老树还在,却被围栏铁皮圈了进去,像被囚禁的记忆。
她眼神发直,喃喃道:
“就这么……没了?”
陈树也攥紧了手中的购物袋,袋子里是他们特意买的棉袜、茶叶、鸡蛋、风湿膏——都是给老奶奶备的。现在却成了一袋失重的问候,无处可放。
他们向村口一位老大爷打听:
“大爷,这地方原来有户人家,年纪很大的老太太,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老大爷叹了口气,摘下草帽扇风:“那是个好人啊,哪天不劈柴烧水,她屋后还养两只老鸡。可你说那院子?前阵子来了个什么‘能源开发公司’,说这里下面有煤有锂矿……就给推了。”
乔伊急问:“补偿多少?”
“说是‘给’了几百块,老太太不识字,也没人帮着她去计较,那几天可惨了,听说她走的时候,只背了个破布包。”
陈树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谁干的?”
“带头的姓周,说是外商,还跟桐山大学搞合作,来开发环保能源,白皮书都贴了,说是有‘科研支持’。”
乔伊一听,顿时反应过来:
“‘周老板’?外商?环保能源?这不是废彪那个畜生换个名字卷土重来了?!”
“还有桐山大学……李东阳!”陈树咬牙,脸色铁青。
他们偷偷绕进施工区外围,发现:
每一处出入口都设有安保,持“高密级区域”胸牌的保安盘查严格;
工人不说话、不交流;
每天大车进进出出,却没有任何“材料进场”登记表;
公告牌写着“绿色能源开发中心——校企合作项目”。
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令乔伊背脊发凉。
“这不是再造一个‘三号井’吗?”
“只是这次,他们用的是合法外衣、学术合作、科研名义。”
乔伊喃喃:
“这是废彪的plan b,‘重启替代计划’。”
陈树低声:“他们不是没动系统……而是换了角度、换了皮,把系统当成‘资源’,正一点一点地偷跑激活。”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那颗老树,乔伊眼中有光——那种久违了的、带着愤怒和责任感的光。
她转向陈树:
“这事不能只有我们知道。”
“王昭得知道,马星遥得知道,张芳、刘小利都得知道。”
“如果老奶奶都能被他们‘抹除’,那我们很快也会被写成‘系统异常项’。”
陈树点头,声音低却坚定:
“咱们得——回归小组模式。”
乔伊深吸一口气:
“这不是调查,这是反击。”
开学后的日子悄然展开,整个城市重新笼罩在课业、目标、排课表和升学指南的节奏中。
可在这节奏之下,乔伊与陈树知道,某些人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那天在五矿废地前看到老奶奶的院子变成钢筋铁网的工地时,他们就已经明白:
“废彪没死,也没消停。”
他只是换了个身份,换了个马甲,换了一个“外商周老板”的面具,继续他的“渗透”与“改写”。
而这一次,他的合伙人,是一个他们曾以为可以信任的学术象征——桐山大学校长李东阳。
“他是专家,是学者,是研究量子结构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危险。”陈树说。
“除非,他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被逼着合作。”乔伊反推。
陈树摇头:“我们直接去找他,他只会把我们当成‘中二学生’。”
乔伊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一次偶然听来的消息:“他女儿——李芮,今年高三,学习挺一般,正在物色家庭教师。”
于是,她拨通了一个“青华在校生接家教”的推荐热线,发出一条短信:
【您好,我是青华大一学生乔伊,擅长数学、物理、语文等科目,已辅导多名高三学生,教学经验丰富。可提供每周末一对一高强度辅导,愿意到户上门。】
第二天下午,李东阳家回信了:“明天上午九点,请来一趟。”
李东阳家,那是桐山大学教工住宿区的一栋小洋楼,老式雕花门,灰白墙,门口两盆兰花养得极好。
乔伊背着简单的教学包走进时,心跳有一瞬的不规律——“我不是来教书的,我是来追真相的。”
李东阳亲自开的门,个子不高,头发有些稀疏,一双眼镜遮不住那藏不住的疲态。
但他语气平和,甚至有些感激:“现在孩子学得吃力,谢谢你肯来。”
乔伊笑着点头:“我也希望能帮到她。”
她进屋的一瞬间,目光一扫——墙上的照片、地上的报纸、沙发扶手上的实验报告、电视机下方的纸袋……
“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但她心里最在意的不是生活痕迹,而是——实验资料的可能藏匿点。
李芮是个清瘦的女孩,眼神飘忽,语文和数学都学得很乱,像是根本提不起劲。
“你不喜欢上学?”乔伊随口问。
她说:“不是……就是总觉得,考什么,读什么……早就被安排好了。”
这句话让乔伊怔了一下。
她心底一动:“这女孩,可能也接触到‘系统’的一角了。”
她边讲课,边留意李芮偶尔提到的“父亲晚上总关门说‘资料不外泄’”“车库地下有新办公室”等话题。
“信息,一点点拼起来。”
乔伊第一次下课后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那幢白色洋楼:
“这不是家教,这是一次‘内部潜伏’。”
“我要找到废彪在挖的‘矿’到底是什么——是物质,还是时间本身?”
她从没像现在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我们没有输——我们只是还没走到终局。”
那年九月的风,带着一点褪色的热浪,吹进车窗、吹上校服袖角,也吹得这群少年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要“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和去年此时不同,那时他们还穿着统一的校服,站在桐山二中的大课间操场上,晒着太阳做广播体操。
而现在,他们提着行李,坐上列车,穿越一条条钢铁铁轨,驶向属于自己的“新轨迹”。
2003年9月12日清晨·bJ·青华园。
乔伊拎着不算多的行李箱,吊坠藏在衬衣里,脸上平静,心却有些紧绷。
陪她同行的,是比她还兴奋的——乔磊。
他戴着墨镜,穿着最板正的短袖衬衫,一副“兄长代表团”的架势。
“我靠,这地方可太大了!你看那红楼!你看那图书馆!你看看那男生宿舍——咱是不是也能报名一个‘家属房’?”
“这气质,一进来就觉得我得多读书。”
乔伊轻轻笑了。
青华园果然如传说那样沉淀,铺满梧桐的长道,校园广播里放着《同桌的你》的旋律,老教授戴着眼镜在树下散步,新生们拉着行李三三两两地排队报到。
那一刻,乔伊第一次觉得:
“也许,虽然轨道被改写过,但它也不全是错的。”
她收好录取通知书,走进了“基础医学院”的报到通道。
眼里闪着光,不为专业,而是为——再次靠近“回归计划”的核心点。
马星遥和王昭,两人并肩走进桐山大学正门,穿过贴着“热烈欢迎2003级新生”的横幅,王昭一脸轻松:“哎,你说,咱俩这样是不是‘高考情侣档’?”
马星遥推了推眼镜,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回答:“至少不是分隔两地。”
他虽然嘴上平静,心里却是踏实的。留在桐山,是他的选择。
因为实验室在这里,矿井在这里,还有——她在这里。
王昭换了新的波点上衣,扎起头发,手里拿着报到表格,一脸志得意满:“我打算当学生会文艺部长,拿下这个校区所有演出机会。”
马星遥点头:“你可以。”
他们不需要表白太多,只要彼此都知道——选择彼此的城市,是一生最温柔的决心。
张芳站在北津大学哲学系门口,阳光照在她的镜框上。
她没有人陪同,也拒绝了家人拍照。她穿了一件黑白配的衬衫,走路带风,抱着一沓《康德》《尼采》《叔本华》走进宿舍楼。
她的舍友们都在谈影视、小说,她却淡淡地说:“我喜欢探讨‘自我与命运的边界’。”
她知道,自己的战场不是课堂,而是内心深处那句问题:我考第一,是为了什么?
她打算用四年时间,去回答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