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几秒钟之后,对身旁的警察道:“刘局,麻烦了。”
被称作刘局的人立刻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对我很客气:“叶女士,沈先生已经为您办好了保释手续,您可以走了。这中间确实有点误会,让您受委屈了。”
我指尖抠着墙角的裂缝,想站起来。
可双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稍微一动,整个人晃了晃,又跌坐回去。
窘迫感瞬间涌了上来,我脸颊发烫,试图再一次站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眼前。
沈宴州半蹲下身,微敛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低低地说:“把手给我。”
刘局在一旁识趣地转了头,假装整理袖口。
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他的掌心,就被他稳稳握住。
他稍一用力,我被拉得站了起来。
刚才两只腿蹲得太麻了,猛地一起身,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栽进他怀里。
沈宴州顺势扶了我一把,掌心贴在我的腰侧,低声叮嘱了一句:“站稳了。”
我应了声,他这才松开手,转身对刘局道,“那我就把人带走了。”
“好嘞,您慢走。”
刘局笑着跟他打招呼。
我跟在沈宴州身后走出拘留所,冬夜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在脸上,我却莫名觉得安心。
快走到他车旁时,我停下脚步,感激地说:“小舅舅,今天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沈宴州没说话,只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黑色迈巴赫猛地停在我面前。
顾时序带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了车,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顾氏集团的御用律师。
看到站在沈宴州车旁的我,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拉住我,道:“跟我走。”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顾时序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转头看向沈宴州。
“舅舅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我太太我自然会保出来,您这大晚上的瞎忙什么?”
沈宴州站在副驾驶开着的车门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顾总先把自己太太送进拘留所,再带着律师把她弄出来。我有点看不懂你这番操作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过家家?”
顾时序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转向我,语气带着一抹克制:“你究竟跟不跟我走?”
我没看他,也没说话,径直弯腰坐进了沈宴州的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剑拔弩张。
沈宴州从另一侧进了驾驶座,车子驶离后,他淡淡开口:“是老爷子拜托我一定要保你出来。现在,我带你回姜家,算是给老爷子一个交代。”
我垂眸,轻声应道:“好。”
原来,是外公让他来救我的。
想想也是,沈宴州这样的大忙人,跟我非亲非故,我还没那么大面子劳驾他。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开口道:“谢谢小舅舅不计前嫌原谅了我爽约的事。也谢谢您今天在外公家,帮我问出了我最想问的事。”
他目光平视着前方的路况,漫不经心地问我:“你确定要跟顾时序离婚?”
他冷不丁地问这一句,我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即,我坚定地说:“嗯,离婚。”
沈宴州轻笑了声,道:“你都要跟他离婚了,我算你哪门子舅舅?”
我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外公……外公他比较喜欢有礼貌的晚辈。”
“那就在你外公面前有礼貌就得了。”
沈宴州黑沉的眸子扫了我一眼,道:“我可不想多个你那么大的外甥女,麻烦。”
我微微一怔,试探着问:“那我在外面就叫你……沈先生?沈律师?”
“随便。”
他淡声道:“反正别一口一个舅舅,叫得我头皮发麻。”
我被他这话搞得很无语,目光落在膝盖上,垂着脑袋应了声。
半小时后。
车子稳稳停在姜家老宅门口,雕花大门内透出暖黄的光。
大概是刚才在拘留所时被冻着了,现在浑身有点冷。
下车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沈宴州眸光从我身上扫过,径直往别墅里走去。
外公外婆早已等在客厅。
“回来了!”外婆言语激动,道:“我就知道,宴州肯定有办法把人弄出来的。”
外公点点头,关心地问我:“你在里面没受委屈吧?”
他们的嘘寒问暖仿佛驱散了我周身的寒气。
外婆笑眯眯地说:“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房间。今晚你们都别走了,先住下吧,明天再说明天的事。”
我现在有点低烧,身子又酸又痛,折腾了这么久,我只想先好好睡一觉。
所以,我没有客气,跟外婆道了谢。
沈宴州似乎并不想留在这儿,对外婆道:“妈,我先回了,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可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外婆期期艾艾的看着儿子,道:“就留下住一晚,不行么?”
终究,沈宴州还是没忍心拒绝身患重病的母亲,留了下来。
外公格外高兴,道:“真好!这么大一个家,总算不是我跟你外婆两个人了!来,我带你们上去。”
二楼有五六间客房,我跟沈宴州住的房间刚好是挨着的。
但我们从上楼直到进屋,都没有过任何沟通。
回到房间,我赶紧洗了个热水澡,满身的酸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这时,门被敲响。
佣人端着一个白瓷碗进来,“姜小姐,这是刚才沈先生吩咐我们送来的。”
我微微怔了下,接过碗,掌心立刻被暖意包裹。
这碗姜汤熬得恰到好处,不烫口,甜度也刚好压过姜的辛辣。
就像沈宴州这个人,明明看着疏冷,却偏在这种细枝末节处,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
不知是因为姜汤的缘故,还是我好好休息了一整夜。
翌日起床时,我身上的酸痛感悉数消失,人也恢复了精气神儿。
下楼时,外公在外面打太极拳,外婆虽然气色不太好,但还是很贤惠的跟佣人一起摆放早餐。
我立刻上去帮忙。
外婆温柔的说:“昭昭,昨天吓坏了吧?要是没休息好,你再去睡会儿,现在还早。”
“我没关系,昨晚我睡的很好。”
我笑着应答,目光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
外婆似乎意识到什么,对我道:“宴州一早就走了,说是今天有重要的庭要开。”
我顿了顿,尴尬的说:“怪不得,我以为舅舅还没起床呢。”
“不会,他从小就不喜欢睡懒觉。”
外婆提起沈宴州时,眼中满是温柔。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舍得与亲生儿子分别这么多年,把姜淑慧当作亲女儿养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外公的斥责声。
我闻声赶紧出去。
原来是顾时序来了,外公正堵着门口不让他进门。
“你给我滚!”外公指着他道:“我就没你这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外孙!昨天你刚把老婆弄进警局,今天居然还有脸过来!要不是宴州帮忙,昭昭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呢!”
顾时序沉声道:“就算沈宴州不出手,我也会把她弄出来。”
这时,他目光落在从屋里出来的我身上:“我有话跟你说,”
我点点头:“说吧!”
顾时序顿了顿,冷冷道:“我们单独谈。”
我没有挪动步子,问:“你要谈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说?外公外婆都不是外人!还是说,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
外公赞同的点头:“对!有什么话你现在就当着我们的面讲清楚!朵朵究竟是谁的女儿?还有,昨天朵朵是怎么吃坏肚子的?昭昭总不能平白无故受这份冤枉!”
顾时序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查清楚了,是家里一个女佣。前几天因打碎了书房的古董花瓶被我训斥过,怀恨在心,才对朵朵下了手。”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顾时序,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你放任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知不知道朵朵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你是说雅欣?”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笃定地说:“雅欣从朵朵出生起就寸步不离地照顾,没有人比她更疼朵朵,你没有资格怀疑她!”
“我没资格?”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如果不是你骗我,把我的女儿交给苏雅欣抚养,我才是最有资格保护她的那个人!”
顾时序的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立刻道:“我只说这一次,朵朵不是你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刚生下来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接受现实?”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和这三年里的无数次一样,割开我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喉咙发堵,格外艰难地开口道:“那你敢不敢让我跟朵朵去做亲子鉴定?”
“没必要!”他的声音又冷又硬,“我没空陪你闹,朵朵也不会陪你做这种无聊的鉴定!”
“无聊的鉴定?”
我看着他,突然笑出声,眼泪越流越凶,“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你凭什么一句‘死了’就打发我?”
外公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厉声对顾时序道:“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你那张嘴又不是鉴定报告,我们凭什么信你?”
顾时序道:“不需要你们相信。我会尽快给朵朵办理出国手续,你们以后也无须乱猜了!”
说完,他连门都没进,就往自己车里走。
我拔腿追上他,在他即将踏进车里时,将他拦住!
“顾时序,你要把朵朵送出国?她还那么小!”
顾时序语气冰冷而凉薄:“从小学着独立也没什么不好。雅欣会去陪读,照顾她。”
我攥着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还不到四岁!正是需要亲人陪伴、树立三观的时候!苏雅欣跟去照顾?你是想让她把朵朵教成第二个她吗?顾时序,你清醒一点!让那种女人带朵朵,她早晚要被教废的!”
顾时序没有丝毫动摇,道:“雅欣把她带得很好。朵朵现在这么可爱懂事,全是雅欣的功劳。”
我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疼得喘不过气,“她在朵朵食物里动手脚,害朵朵进医院,害我被当成凶手抓进警局,这也是她的‘功劳’?”
“我说了,那是女佣做的。”他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出国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下周就走。”
我死死挡在车门前,“朵朵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落入那个女人手里!”
顾时序的脸色沉得要命,他伸手想推开我,却在触到我颤抖的肩膀时顿了顿。
但也只是一瞬,终究他还是推开我,声音冷硬如铁:“叶昭昭,我警告你,不要再插手朵朵的事!”
顾时序绕过我坐进车里,引擎轰鸣着响起。
我看着车窗里他冷硬的侧脸,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着我。
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把朵朵带走,带到我够不到的地方,交给那个我明明知道心怀不轨的女人。
外公拄着拐杖,迈着凌乱的步伐走过来,道:“孩子,别哭,有办法呢!大不了,咱们告他!”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外公。
老爷子的意思是,告他亲外孙?
老爷子掷地有声地说:“这小子太猖狂了!以前最听我话的,没想到变成这样。要是再不他点颜色瞧瞧,他以后还不得狂上天去!”
刚才在一旁看到全程的外婆终于开口道:“这样不好吧?都是一家人,时序是淑慧唯一的儿子,也是你唯一的外孙呢!再说了,顾家在海城根基这么深,怎么是说告就能告赢的?”
外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了笑,道:“我现在发现了,一物降一物。你没觉得,宴州就不把时序放在眼里吗?而且,宴州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律,这事儿他肯定有办法!”
外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外公,不用麻烦舅舅了,我自己想办法。”
我连忙阻止。
毕竟,我之前求沈宴州帮忙,已经被拒绝过两次了,我不想再被他拒绝第三次。
外公语重心长地说:“昭昭,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可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咱们得找个妥帖的人,帮着把事情搞清楚啊!宴州做事沉稳,在这方面又有经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尽管我再三阻拦,外公还是亲自去给沈宴州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