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润丽攥着篮子的手指都快嵌进竹条里,篮子里的荠菜被她捏得蔫了半截。
她瞥了眼宋玉双,见这讲究老太太正低头喝粥,根本没接话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云棠音的说法。
“行,那就不包包子了。”许润丽把篮子往墙角一放,声音硬邦邦的:“我自己炒荠菜吃,不用精白面,总不用算钱了吧?”
云棠音刚要说话,蒋建华突然开口:“炒荠菜得用香油,我们家香油这个月也见底了,是妈特意留着拌面条呢。”
她扒了口玉米糊糊,含糊着开口:“要不你用菜籽油?就是有点腥味,不过比香油省。”
这反应让云棠音都有些意外。
蒋建华和许润丽不是一见面就绑定利益关系了?
这是闹哪出?
许润丽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捏断。
她算是看出来了,蒋建华这是要倒向云棠音了!
昨天还跟她偷偷算计,今天就帮着外人堵她的嘴。
“不用了。”许润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吃玉米糊糊就行,省钱,行了吧。”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许润丽扒拉着碗里的糊糊,眼睛却直瞟云棠音,她正慢悠悠地给宋玉双剥鸡蛋,银镯子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比直接骂她还让人心堵。
许润丽把碗沿啃得发白,玉米糊糊的渣子粘在嘴角也没察觉。
她盯着云棠音,许润丽觉得吧,云棠音这人看着软和,实则每个关节都透着韧劲,轻轻一碰,能硌得人手心发麻。
“对了,润丽啊,”宋玉双终于放下粥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听建华说志成这孩子现在做茶叶生意,现在这情况,生意好做吗?”
许润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不好做,年代不一样了……您想尝尝茶叶的话,我回头让志成寄点。”
云棠音正给宋玉双递胰子,闻言随口接道:“其实不用特意寄。供销社上周进了批茉莉花茶,泡着也香,还便宜。二嫂之前刚买了二两吧?我看账上记着呢。”
蒋建华立刻点头,好像生怕云棠音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是啊是啊!我放在橱柜第二层了。”
许润丽的脸像被泼了盆冷水。
“我们卖的是龙井。”许润丽梗着脖子补充,“跟茉莉花茶不一样。”
“那是自然。”云棠音擦干净手,起身收拾碗筷,“不过过日子嘛,实惠最要紧。龙井虽好,二两够买五斤茉莉花茶了,够傅家喝俩月。”
宋玉双笑着点头:“音音说得对。”
许润丽攥着帕子的手直抖。
她哪敢多嘴啊,所谓茶叶生意是蒋志成编的,他现在就是个天天担心被清算的资本家二代,之所以跟蒋建华这么说是为了撑面子,谁知道蒋建华当了真……
蒋建华看着她发白的脸,猜到了点什么,突然有点不落忍。
她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没接话,却悄悄伸手把许润丽嘴角的糊糊擦掉了。
饭后,余霞帮着刷碗,里只有两人时,她忍不住问:“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知道她那龙井是吹牛。”
云棠音往锅里添水,蒸汽漫上来模糊了她的脸:“我哪知道?就是随口说供销社有茉莉花茶。”
她擦着碗,笑了:“不过她要是真把体面当日子过,迟早得摔跟头。”
云棠音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碗柜,木栓扣上时发出轻响:“就像二嫂以前总惦记着贪钱,最后什么体面都没了。”
蒋建华正好路过,听见这个,低了低头,她往东厢房的方向瞥了眼:“你说我,我往心里去,不过,润丽也挺可怜的……你能不能……”
云棠音舀了瓢热水倒进盆里:“可怜归可怜,日子得自己拎清。但要是帮着她圆谎,你就是害她了。”
她把擦桌布扔进盆里,“我言尽于此,等会儿你去把那二两茉莉花茶拿来,泡一壶给妈。”
蒋建华愣了愣:“这时候拿?不是往她心上扎吗?”
“是给她台阶。”云棠音洗手的动作顿了顿,“妈刚才没接她的话,就是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体面是自己挣的,也是别人给的,就看她接不接。”
蒋建华神色复杂的看着云棠音,转身走了。
她刚跑到橱柜前,就见许润丽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攥着个空茶杯,显然是听见了她们的话。
蒋建华的手僵在橱柜门上,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许润丽却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不用拿了,我去烧壶水吧。”
她走到灶房门口,看着云棠音,“你什么都知道?”
云棠音正在擦灶台,闻言笑了笑:“知道啥?知道你喝不上龙井?”
许润丽的脸有点红,却没像往常那样炸毛:“谢你没把话说透。”
蒋建华的眼睛瞪得溜圆:“那你咋不早跟我说时候?我还跟妈吹牛说志成能挣大钱!”
“说出来更丢人。”许润丽的手指在灶沿上划着圈,“他爹以前是开纺织厂的,后来厂子收归国有,他总怕别人说他是资本家后代,走路都绕着熟人走。”
云棠音把洗好的帕子晾在绳上:“现在讲究成分,但更讲究本分。靠手艺吃饭,比吹牛皮做茶叶生意体面多了。”
许润丽低了低头,没说话。
云棠音对她还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厌恶,但她只是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的事,许润丽招惹她,她就给嘴巴,许润丽老实本分,她就相安无事。
这是云棠音的原则。
毕竟她手里能拿捏许润丽的把柄实在太多了,如果许润丽不知死活的往跟前跳,云棠音分分钟就能给她把脸打肿。
许润丽也不知道是清楚还是不清楚这个事实……
刚刚还对云棠音有那么一丁点改观后,听见云棠音这么说话还是会忍不住想和她对着干。
许润丽不服气。
很不服气,凭什么云棠音生下来就是大小姐?
都是云之雄的女儿,凭什么云棠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拥有一切,而她就得吃尽苦头才能过上一点好日子?
许润丽感觉自己只有恨云棠音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像是活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