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凌瑞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盛苒忍不住抬手,捋了捋他乱糟糟的金发。
【这头狮子是怎么了?到底什么事让他不开心?】
听到这句心声,凌瑞倏然一愣。
他在挣扎和痛苦中度过了一整晚,胸腔里像塞着团被点燃的棉絮,每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焦躁。
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一颗心已经积压到即将爆发的边缘。
到了清晨,还是洗了把脸,强忍住一切负面情绪,若无其事地敲开了这扇门。
可妻主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在意他。
她竟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我、我没事。”凌瑞别过脸,这个时候还嘴硬着,下一秒却因盛苒的动作而哑然失语。
她的指腹揉过发顶的力度很轻,像春风拂过躁动的湖面。
这一刻,凌瑞心里的千千结,好似也被这双无比温柔的手轻轻纾解。
凌瑞迟迟没有反应,只感觉那些尖锐的火气在妻主漫过来的花果香里,逐渐化了。
【还不高兴吗?】盛苒因他的沉闷而感到苦恼,脑海中想到什么,突然揪了揪他藏在金发间的兽耳,用足了力气。
“嘶……”
凌瑞刚缓和的心又跌落谷底,顿时被委屈填得满满涨涨。
妻主面对其他兽夫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眉眼弯弯的,为何一到他,就带上了让他无法抗拒的痛感。
放在平时,凌瑞只把这份特殊当情趣,可眼下却不自觉地较起劲来。
他没忍住闷哼了声,耳朵倏然耷拉下来,紧握的双拳带上微不可察的颤抖。
“妻主,疼……”他闷声抱怨着。
盛苒不由慌了,【很疼?可之前也没听他说过呀。】
【怎么回事,这招都不管用了,他平常不是最喜欢被欺负了?】
凌瑞一听,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
“妻主是以为我喜欢,所以才这样对我的吗?”
盛苒迷茫地眨眨眼,难道不是吗,还是说他其实没有那种特殊癖好?
“不不不,我喜欢!”凌瑞激动地解释,“我可以从此刻开始喜欢!”
这简直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不知什么让妻主造成了误解,但凌瑞突然不愿纠正,干脆就这样让错下去吧!
这是专属于他和妻主之间的相处方式,别的兽夫都没有!
他的情绪写在脸上,瞒不过盛苒,见凌瑞重新高兴起来,她忍俊不禁地抿唇。
真好哄。
他没有主动说自己不高兴的原因,盛苒便也没有追问,时候不早,该去外面出摊了。
凌瑞伸长脖子往屋里看,正好看见刚从兽形变成人形的裴啸行。
这头狼昨夜是以兽形陪在妻主身边的?哼,还算他是个君子。
凌瑞的心更舒坦了,索性先不去顾虑以后的事情。
渡鸦和淮珺也已经起来,五人稍作收拾便带上备好的东西出发。
这还是淮珺第一回随着盛苒外出办事,按理来说,他已经没有资格像其他三个兽夫一样,跟在她的身边。
可是盛苒却主动叫上他一起。
她拿出一包油酥烧饼,一人手里塞了一块。
吃完后,又把摆摊要带的东西分到每个人手里。
淮珺也有。
盛苒一视同仁地对待他,让他也有活可干,不至于尴尬地站在中间,无所适从。
这种感觉对淮珺而言很陌生。
其他几个兽夫左一句、右一句地凑上前,吸引盛苒的注意力。
只有淮珺巴巴地跟在她的后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条终于找到主人的狗。
回忆这段时间,无论要一起干什么,盛苒从来没有忽略过他的存在。
对她而言,或许不过随手释放的一点善意。在淮珺心中,却是从未体会过的公平。
因为他从小就是被忽略、被冷落、被区别对待的那一个。
还记得很久以前,他还住在深海宫殿的时候,就因为这张长得和父亲极像的脸,不受母皇待见。
大家口中的海皇殿下,温柔、善良,比肩神明,是深海众生的信仰。
可这样一个对谁都好的人,对他却很差。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淮珺不曾见过母皇对他笑。
以至于后来,海陆两界关系紧张,才八岁的他以质子的身份送来陆地,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皇子殿下。
淮珺一直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他。
母皇子嗣众多,她口口声声说着每一个公主和皇子都是心头肉,到头来却还是在明知处境艰难的情况下,将年纪最小的他送了出去。
离家的时候,淮珺去和母皇道别。
万人景仰的海皇殿下坐在高位,漫不经心地垂眸打量自己的长指甲。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对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说,“赶紧走,终于不用再看到你这张祸水容颜。”
也正是因此,淮珺最讨厌自己这张脸,划烂的时候才会那般狠心,毫不手软。
可荒谬的,他竟然在盛苒这里找到了一丝平平稳稳的暖。
原来……不用争,不用等,不用踮着脚讨好,也能拿到一样的东西。
他痴痴地望着盛苒的背影,像是有什么堵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在这一刻轻轻裂开了一道缝。
有风钻进来,带着点陌生的、让人想哭的冲动。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已发生了转变。
沉默地跟着盛苒往前走,北宁城的晨雾还未散尽,直到停下的那一刻,淮珺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醉仙楼前。
其他几个兽夫同样疑惑。凌瑞开口询问:“妻主,我们难道不是要去支摊做生意吗?”
盛苒点点头,指向醉仙楼门旁的一块空地,表示就在这里。
裴啸行稍稍一愣,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妻主打算在醉仙楼门口做生意?”
盛苒再次认真点头。
这次来到北宁,她的嗓子依旧无法自主发出声音,不能叫卖。
并非每次都能像上次一样,遇到愚蠢的蜂兽,通过反向宣传帮她招揽生意。
得自己拉客,盛苒能想到的最佳办法,就是薅别人的地段、别人的客流。
正好和醉仙楼还有一笔账要算清,得罪谁不如得罪他们。
停在醉仙楼的门前,盛苒转身将竹筐里的卤味一一摆开。
鸡爪鸭爪被码成整齐的小山,浓稠的卤汁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泽,八角与桂皮的香气随着晨风散开,像无形的钩子,勾得路过的兽人频频回头。
她特意做了块新木牌,用炭笔写着“绝佳卤味,敢比楼中鲜”。
木牌边缘还故意蹭了点醉仙楼的墙灰,透着股明目张胆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