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废物。
只要他江炎还是这个聚落的领袖,他就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示,也是一种沉重的承诺。
队伍在沉默中,艰难前行。
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
不知道走了多久。
当江炎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彻底麻木,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的时候。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亮。
是聚落的火光!
看到了!
终于要到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江炎紧绷的神经,也微微松懈了一丝。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
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虚浮起来。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
但他知道,不能。
还差最后一段路。
他必须把背上这个麻烦,安全地送回去。
“抓紧了。”
江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全都压榨了出来,朝着那片象征着“家”的灯火,加快了脚步!
陈家明能感觉到,江炎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甚至能听到,江炎的牙齿,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的“咯咯”的摩擦声。
他不敢说话,只是用尽全力,将自己挂在江炎的背上,生怕自己掉下去,成为压垮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光,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当江炎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聚落的栅栏缺口处时,负责守夜的八妹和李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哥!是江大哥回来了!”
八妹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提着油灯,第一个冲了出去。
聚落里,那些因为担心而迟迟没有入睡的女人和孩子们,也都闻声跑了出来。
然而,当她们看清眼前这支队伍的惨状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走在最前面的江炎,浑身都被泥水和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发紫,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不知死活的陈家明。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同样狼狈不堪的赵勇和王虎等人。
他们一个个身上带伤,人人挂彩,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悲伤。
队伍的最后面,几个人合力抬着两个用破草席盖住的身体,还有一头巨大无比,身上插满了木矛的野猪尸体。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还有猎物。
这一幕,充满了末世的残酷和荒诞。
聚落里,瞬间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哭声和惊呼声。
“当家的!”
“虎子!”
两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向了那两具冰冷的尸体。
整个聚落,都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所笼罩。
江炎没有理会身后的混乱。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背上的陈家明,一步一步地,背到了中心的石屋里,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那张属于九儿的木板床上。
做完这一切,他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彻底断了。
江炎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直挺挺地,朝着后面倒去。
“哥!”
“江大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八妹和李淑,惊呼着,连忙冲上去,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
她们这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烫得吓人!
是毒素还没有完全清除,又加上过度劳累,引发了高烧!
“快!快把他扶到旁边躺下!”
李淑焦急地大喊。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已经半昏迷的江炎,安置在了另一边的草席上。
而江炎,即便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腿……他的腿……要马上处理……不然就废了……”
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震撼和敬佩。
这个男人,在自己都快要倒下的时候,心里想的,竟然还是那个给他惹来天大麻烦的罪人!
赵勇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肩膀,走到江炎身边,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也红了。
他转过身,对着石屋里所有因为悲伤和恐惧而不知所措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了一声:
“都他妈哭什么哭!”
“人死了,就挖个坑埋了!活着的人,还得他妈的继续活下去!”
“没看到江首领都累成什么样了吗!没看到还有这么多伤员等着救治吗!”
“都给我动起来!烧水的烧水!拿布条的拿布条!谁他妈再敢在这里哭哭啼啼,耽误事,老子第一个劈了他!”
赵勇的怒吼,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们的主心骨,为了救人,已经倒下了。
他们不能再让这个男人失望!
李淑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擦干眼泪,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
“八妹,你在这里照顾江大哥和九儿!”
“王嫂,你带几个人,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其他人,把干净的布条和我们之前备好的草药,都拿过来!”
聚落的成员们,迅速行动了起来。
悲伤,被暂时压下。
求生的本能和对领袖的信赖,让他们重新凝聚成了一个整体。
那头巨大的野猪尸体,也被抬了进来。
当人们看到这头堪比小牛犊子的巨兽时,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恐惧,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食物的,本能的渴望。
他们知道,这是用两条鲜活的生命,和七八个人的重伤,换回来的。
这肉,沉重无比。
但它,也确实能让大家,暂时摆脱饥饿的威胁。
这或许,就是这残酷末世里,唯一的一点,不幸中的万幸。
石屋里,油灯被点亮了好几盏,照得如同白昼。
伤员们被一个个安置好,女人们在李淑的指挥下,笨拙地为他们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而最棘手的,还是陈家明。
他的左小腿,已经肿得比大腿还粗,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
断裂的骨头,甚至刺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