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猝不及防。
十一月的尾巴,c市毫无征兆地,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粒子最开始只是夹在冷雨里,细细碎碎地往下掉,后来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过半天功夫,就给整个城市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的地毯。
气温骤降。
出租屋里那台老旧的空调,开了跟没开一样,呼呼地往外吹着不怎么热的风,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
林晚晚把自己裹在一条厚厚的毛毯里,窝在沙发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好冷。
就在她快要被冻成一根冰棍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江熠回来了。
他推开门,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
男人高大的身影被衬得格外挺拔,他的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手里却拎着好几个快要被撑爆的大号购物袋。
“江总,你这是准备投喂一整个网吧吗?”
林晚晚从毛毯里探出个脑袋,看着他献宝似的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
新鲜的蔬菜,丸子,菌菇,还有……整整三大盒码得整整齐齐的肥牛卷。
“今天吃火锅。”
江熠把东西都放进厨房,脱掉湿漉漉的外套,搓了搓冰冷的手,然后径直走到沙发边,不由分说地将那个裹成蚕蛹的林晚晚,连人带毯子,一把抱进了怀里。
“嘶……好冰!”
林晚晚被他身上的寒气激得一个哆嗦,却没舍得推开。
她把脸埋在他还带着凉意的胸口,闷闷地抱怨。
“冷死了。”
“马上就不冷了。”
江熠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将她捂热。
很快,屋子里就飘起了火锅底料诱人的香气。
咕嘟咕嘟。
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翻滚着,热气蒸腾,将冰冷的窗户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水雾。
整个屋子,都因为这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而变得温暖又鲜活。
林晚晚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她正在调蘸料。
蒜末,香菜,小米椒,蚝油,生抽,最后再淋上一大勺滚烫的香油。
“喂。”
她冲着正在客厅摆碗筷的江熠喊。
“要姜末吗?”
江熠走过来,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看着她碗里那碟红红绿绿的蘸料。
“要。”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让她有点痒。
林'晚晚'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把调好的那碗推给他。
“喏,你的。”
“我的呢?”江熠没接,反而低头看着她。
“自己调啊,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
“我想吃你调的。”
“……”
林晚晚拿他没办法,只好又拿了个碗,认命地给他当起了专属调料师。
“不许放香菜。”
“知道啦!”
两人在小小的餐桌前坐下。
桌上摆满了各种食材,最显眼的,还是那三大盘红艳艳的肥牛。
林晚晚夹起一片肥牛,在滚烫的红油锅里七上八下地涮了涮,然后蘸满了自己调的料,塞进嘴里。
辛辣,滚烫,鲜香。
各种滋味在口腔里瞬间爆炸开来。
一个字。
爽!
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偷吃到鱼干的猫。
江熠没怎么吃,就光顾着给她涮肉,夹菜,把她的碗堆得冒了尖。
“你也吃啊。”林晚晚口齿不清地说。
“你先吃。”
江熠看着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饿死的,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厚厚的雪花,无声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林晚晚吃得额头都冒了汗,她放下筷子,端起水杯,看着窗外那一片纯白。
她的记忆里,冬天总是很难熬。
小时候,每到下雪天,她就要穿上所有最厚的衣服,脚上套着不防水的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上学。雪水浸湿鞋袜的冰冷感觉,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后来长大了,冬天意味着电费,意味着更容易感冒,意味着出门打工要忍受更刺骨的寒风。
雪,对她来说,从来都和浪漫无关。
只代表着寒冷和窘迫。
她正有些出神,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将一片涮好的毛肚,放进了她的碗里。
“在想什么?”江熠问。
林晚晚回过神,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觉得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大。”
江熠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风卷着雪花,疯狂地拍打着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沉默了几秒,转回头,目光落在林晚晚的脸上。
她的脸被火锅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倒映着窗外的风雪,也倒映着眼前的,这一方小小的,温暖的人间烟火。
江熠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没关系。”
“雪再也下不到你身上了。”
林晚晚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猛地转头,看向江熠。
男人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因为她而泛红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的,滚烫的情绪。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胀胀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这个男人。
他总是这样。
用最朴实的话,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锅底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
暧昧的,温情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林晚晚低下头,默默地把那块毛肚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掩饰。
江熠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笑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一顿火锅,吃得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吃完饭,林晚晚抢着要去洗碗,却被江熠按在了沙发上。
“你歇着,我来。”
林晚晚乐得清闲,重新把自己裹进毛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江熠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他的身形挺拔,肩膀宽阔,给人一种格外可靠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以前那些觉得难熬的日子,好像都变得很遥远了。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江熠洗完碗,擦干手,走了过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搂进怀里。
“晚晚。”
“嗯?”林晚晚懒洋洋地应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江熠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陈述的,平静的语气,开口说道。
“下个星期。”
“咱俩一起去见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