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碗,是江熠抢着洗的。
王秀兰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只能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系着一条不合身的碎花围裙,在自家小小的厨房里忙得井井有条,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孩子,真实诚。”
林晚晚没去凑热闹,而是被母亲按在了客厅沙发上,陪着她看一档狗血淋头的家庭伦理剧。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正为了八百万的合同闹得不可开交,王秀兰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点评两句。
林晚晚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电视上。
她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厨房。
看着那个在水汽氤氲中,显得格外可靠的背影,她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九点刚过,王秀兰就打着哈欠催他们去休息了。
“我明早还要去医院做检查,得早点睡。晚晚,你那屋我早就收拾好了,被子也是新晒的,快带小江去歇着吧。”
林晚晚的房间,还是她上大学前的样子。
很小,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把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墙上还贴着几张早就过气的明星海报,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大头贴,照片里的少女,留着厚重的齐刘海,笑得一脸青涩。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属于过去的,陈旧又温暖的气息。
江熠一走进来,就显得这个小小的空间更加逼仄了。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你……你先洗吧。”林晚晚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睡衣,脸颊有点热。
虽然两人早就同居,甚至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在自己从小长大的房间里,当着外面还没睡着的亲妈,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等两人都洗漱完毕,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时,林晚晚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
床太小了。
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江熠。”
黑暗中,她小声地喊他。
“嗯。”
江熠的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清爽,从她头顶传来。
他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上,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林晚晚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和一丝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干净的气息。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我妈她……”林晚晚的声音闷闷的,“她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嗯,我看出来了。”江熠收紧手臂,“阿姨很喜欢你。”
“她不是喜欢我。”林晚晚摇了摇头,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她是放心了。”
放心把她这个唯一的,也是最不让她省心的女儿,交给了另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林晚晚的心口,又酸又胀。
从小到大,她都是母亲的铠甲。
她努力学习,拼命写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就是想让母亲觉得,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女儿。
可今天,王秀兰看着江熠说出那句“我就把我们家晚晚,交给你了”的时候,林晚晚才明白。
原来她的母亲,一直都在等。
等着有一个人,能成为她的铠甲。
江熠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他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无声的安抚,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林晚晚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江熠。”
“嗯。”
“你知道吗?”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我能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江熠的心上。
却砸出了千斤的重量。
江熠抚摸她后背的动作,停住了。
他抱着她的手臂,在一瞬间收得极紧,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林晚晚被他勒得有点疼,却没有挣扎。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晚晚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才在黑暗中,重新响起。
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晚晚。”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我不要你‘靠’。”
男人的胸腔,因为说话而微微震动着,那震动,透过紧贴的皮肉,清晰地传递到她的心口。
“你只要站在我身边,或者……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剩下的所有事,都交给我。”
这个笨蛋。
这个全世界最笨,也最会说情话的笨蛋。
林晚晚再也忍不住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江熠感受到了。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多余的安慰。
他只是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又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
然后是眉心,鼻尖。
最后,他抬起她的脸,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她的唇。
这个吻,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试探,没有欲望,也没有失控的激情。
有的,只是全然的怜惜,和想要将她揉进生命里的,那种孤注一掷的珍重。
良久,唇分。
林晚晚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伸出手,精准地摸到了他发烫的耳廓,轻轻捏了捏。
“江总,你又脸红了?”
江熠的身体僵了一下。
“……没有。”
“还嘴硬。”林晚晚轻哼,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她独有的,狡黠的调侃,“心跳这么快,跟打雷一样,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江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将她所有的抗议,都堵回了那个吻里。
这一次,带着一点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的意味。
也带着,铺天盖地的,只属于他的,温柔的占有。
……
夜,越来越深。
林晚晚累坏了。
她在江熠温暖又充满了安全感的怀抱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江熠却毫无睡意。
他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怀里女孩的睡颜。
她的脸很小,皮肤在月色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睡着了的她,褪去了一身的伶牙俐齿和伪装的坚硬,看起来脆弱又柔软,像个需要被全世界小心呵护的珍宝。
我的珍宝。
江熠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他想起她今天说的那句话。
“除了我妈,我能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心脏的位置,被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幸福感和责任感,填得满满当当。
江熠俯下身,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吻。
林晚晚。
只要我在。
我会为你,挡下所有的风霜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