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最委屈不得的就是这张嘴,吃过这老些东西后,三人又一人买上一个透油土豆丝包子,没有休息的地方就蹲在柳树下,瞧着往来的行人,三两下吃了个精光。
薛奎能吃,又去买了两个才堪堪吃饱。
午膳休息时间有两个时辰,住在城内的学子大都回家吃饭,休憩片刻,下午体力充盈便能继续上课。
可薛家在于阗没有休息的地方,奚春索性找了个小茶馆,点上一壶冰饮,买上几盘小菜,就能呆上许久,这是食客和掌柜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正午的骄阳似火,薛奎趴在木桌上呼呼大睡,脸颊红彤彤的,汗水不停往下滴,像他一样的学子不在少数。
若舍不得花钱买上茶馆位置,就选个太阳晒不到的犄角旮旯之地席地而睡,多是码头扛大包的人,也不嫌弃脏,他们认为银子揣在兜里才最实在的。
薛女女则是将早上带来的针线筐子拿出来,慢慢给自己绣衣裳。
姑娘家都爱美,衣服上干巴巴的没朵刺绣花不好看,若拿出去找绣娘,少不了放几个银子。索性现在没事,自己绣也是一样的,虽说手糙磨的线发毛,自己穿也无妨。
茶馆里有水钟,奚春眼见快到时间了,将奎哥儿叫醒,给他块洗好晒干的帕子擦汗,用茶水漱口后,就往穗记书院去了。
奚春和薛女女实在无事可干,更无处可去,索性随着弟弟一起去书院。
巷子里晒不到多少太阳,阴凉舒适,穗记书院大门敞开,苑夫子手中摇晃一把鹅毛扇,闭上双目躺在摇椅上,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玩丢石头的游戏,看见薛奎来了,热情邀请他一起。
薛奎心虚般当没听见,悄悄看了五姐姐一眼,他害怕被知晓自己和他们一起玩过丢石子的游戏,更害怕五姐姐觉得自己来书院不学好。
故而自顾自的坐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开始写大字。
奚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上前询问:“现在还没到上学的时辰,夫子都还在休息,你去和伙伴玩会儿不好吗?”
“本来在村里就没好朋友,如今怎么还不理人。”
薛奎紧张的咽了喉咙,眼巴巴的看着三个玩的热火朝天的小伙伴,眼神羡慕,小心翼翼的询问:“五姐姐,你不是最讨厌不学好的人吗?我一定好好念书。”
家中送自己来书院花了不少钱,他定不能玩物丧志。
奚春忍俊不禁:“傻小子,说什么胡话,劳逸结合听过吗?该玩就玩,该学就学,不然两样都落不到好。”
旁边的苑夫子眉毛动了动,手掌用力揉了下眼睛,接着又扇风。
薛女女也帮腔:“想去就去,你一小屁孩想这么多做什么,只有一刻钟了,在不玩可就没机会了。”
薛奎小鸡啄米的点头,眼角眉梢瞬间绽放鲜亮的笑容,加入趴在地上玩石子的小伙伴行列,很快就两两分组。
奚春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玩的游戏和自己小时候玩的也差不多了,手中攥紧几颗石头,往上抛,在迅速抓住下一颗,若是抓不住这些就是旁人的。
在这空当,一大肚子女人一手扶着腰一手端着菜进院子了,瞧着面黄肌瘦,五官倒是生的不错,就一双大眼睛瘦的快凸出来了,瞧着吓人的很。
女人慢吞吞的往苑夫子那边挪,几个姑娘郎君瞧见皆恭恭敬敬的喊师娘,奚春和薛女女也跟着作揖行礼,瞧着和苑夫子年岁相差挺大。
女人笑也不笑,神情麻木,将饭菜放下,就扶着腰慢吞吞艰难的挪出去,从头到尾,苑夫子就没有一丝帮忙的想法,甚至不曾起身将饭接过来。
奚春和四姐姐对视一眼,暗道什么怪人,这么晚吃饭就算了,老婆怀孕还要人亲自送来,什么绝世大渣男。
苑夫子摇晃许久脑袋,听到竹筒里最后一滴水掉在石头上才堪堪睁开双眼。
首先瞥向碗里的菜,黑乎乎的汤汁混合乌黑的菜肴,顶上还有零星几块油腻的肥肉,筷子也发霉了,唯一能看的是盘子里硬梆梆的窝窝头。
薛女女看的目瞪口呆,奚春稍微淡定点,还行还行,还有肉,比这更恶心更脏的东西她也不是没吃过。
苑夫子一手拿窝窝头,一手拿筷子,一口窝窝头沾汤汁吃下肚子,还不忘夹上一块肉,随后在吸溜一下筷子上的汤汁。
只一眼,奚春就看的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不行。
拉着薛女女赶紧去墙角坐下了,低头看着她绣花。
奚春心说不应该啊,这苑夫子一月怎么也能收个二十两束修,还有学生家长送的束修之礼,妥妥的中产阶级往上,怎么也不能将日子过成这样啊。
在细细打量他,衣衫穿着简朴,除开薛家送的玉冠,就没见他戴过其他样式的。
也说不准是将银钱全拿去买书了,古代书籍昂贵,赶上孤本之类的典籍,就是二百两也不够花。
苑夫子吸溜的声音特别大,除开浑身不适的薛家三人,其余学子早都习惯了,随着夫子吸溜动作的急促,甚至还加快玩乐的动作。
果然,苑夫子将碗重重放在竹椅上,所有学生都收好玩乐东西,拍拍衣服回到书桌旁准备上课了。
一会儿不到,先前那女人就再次慢吞吞的走进来,瘦削的身子衬的肚子异常大,她艰难弯腰,手指颤颤巍巍将碗筷拿走。从始至终,身前的苑夫子一丝帮忙的心都没有,冷漠至极。
果然,负心多是读书人。
女人移到奚春二人面前,扯了下嘴唇,语气平淡:“是薛奎的姐姐吧,来家里喝杯茶,坐坐吧,在这会影响到他们。”
女人领着她们到了离穗记书院几十步之外的一个小屋子。
屋子破旧摇摇欲坠,是几块烂木板拼凑起来的,顶上用竹子和稻草遮风挡雨,若不是女人请她们进去,奚春绝对想到这里还能住人,还住的是苑夫子一家,心中疑惑,他们不是有个书院吗?
屋子很小,连个正经的门都没有,一张禾杆单人床,断了腿的破桌子,还有一个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灶台,地上满是草木灰,被衾都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