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高级功能,在创造者眼里,工具只需要精准执行指令,不配拥有发声的权利。
程庭芜心里渐渐明白了,眼前的“人”,应该不是正常人,只不过是拥有人的躯壳罢了。
偶人见程庭芜能正常说话,身体状况还算稳定后,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没过多久,另一个穿着相同服饰的偶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一碟清淡的小菜,小米粥熬得软糯黏稠,香气顺着热气飘了过来,勾得程庭芜的肚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程庭芜倒是也没客气,见偶人将托盘递到床边,便伸手接了过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就大口吃了起来。
粥水温热,滑入喉咙时带着暖意,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让她忍不住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何况她已经好几顿都没吃了,就算程庭芜再不喜欢陆檀渊,也没必要跟食物过不去。
只有吃饱了,才有体力保持清醒,才有机会等待同伴救援,才有底气继续和陆檀渊对抗。
而且程庭芜也完全不担心这食物不安全,要是陆檀渊没了耐心想杀她,直接动手就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程庭芜吃得更坦然了,没过多久,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小菜就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她放下勺子,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久违的饱腹感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连带着之前的疲惫都消散了些。
守在一旁的偶人见她进餐完毕,立刻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将空碗、空碟和勺子收回到托盘里,没有发出丝毫碰撞的声响。
随后,她端着托盘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脚步平稳,像沿着固定轨迹移动的机械,精准又刻板地原路返回。
房间里很快又只剩下程庭芜和另一个候在床榻边的偶人,程庭芜休息了片刻,体力恢复了些,便掀开锦被下了床。
她径直走到那个偶人面前,更加仔细地观察起来。
面对程庭芜毫不掩饰的打量,偶人依旧保持着温顺的姿态,敛目垂眸,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既不躲闪也不局促,十分坦然,就像一个美丽的花瓶,静悄悄地立在原地。
程庭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偶人的确幻化得十分精巧,至少从外表上看,和寻常人一点差别也没有。
甚至都能看到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鬼使神差的,程庭芜缓缓伸出了手。
她忽然想知道,这看似鲜活的躯壳下,是否藏着和人类一样的温度。
指尖一点点靠近偶人的面颊,距离不过一寸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你在做什么?”
程庭芜此刻正全神贯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僵,手猛地收了回来,转身看向门口。
只见陆檀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她。
惊魂未定的她平复了下心跳,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你怎么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擅自闯入?一点礼貌都没有!”
陆檀渊听了这话,忽然低笑出声。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你是阶下囚,而我,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主人在自己的宅院里走动,还要反过来问阶下囚的意见?你不觉得这话太可笑了吗?”
程庭芜被他这番话堵得语塞,见多说无益,索性转身,独自爬回床榻躺下,拉起锦被盖到胸口,摆明了不想再跟他纠缠。
陆檀渊看着她这副模样,反倒觉得有趣起来。
他几步走到床边,俯身凑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程庭芜露在外面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这就没话说了?你原先在暗室里不还骂得很厉害吗?”
“说什么就算死,也绝不会屈服于我,怎么现在躺进被窝里倒这么熟练?你的骨气呢?怎么不拿出来跟我对着干了?”
程庭芜被他戳得肩膀一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依旧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传来。
“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要找我要乾玉,我自然是不可能交出来的,这是我的底线。”
她顿了顿,侧了侧身子,终于肯回头看陆檀渊,眼神里满是通透。
“但人也犯不着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吧?眼下有热饭吃,有暖铺睡,总比在暗室里挨饿受冻强,我为什么要拒绝?”
“能享受一时是一时,谁知道你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什么时候又会变卦,把我扔回去。”
陆檀渊闻言,挑了挑眉,倒没想到程庭芜竟这么直白,既不故作清高,也不刻意逞强,反倒把眼下的处境看得通透。
他盯着程庭芜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忽然勾起嘴角:“你果然不太一样……有趣,有趣。”
他连说了两个有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物。
可在程庭芜听来,只觉得他无趣得很,整日阴沉沉的,满肚子坏水,一门心思就想着夺取乾玉祸乱九州。
程庭芜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驱赶道:“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要不先去其他地方转转?我有些困了,得补觉。”
话虽然说得干脆,可她的内心深处却有些紧张。
她哪里是真的困了,不过是想赶紧打发陆檀渊离开,多争取些独处的时间思考对策。
程庭芜已经在尽力拖延时间了,可直到现在,也没听到半点贺云骁他们的消息,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
她很清楚,只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从陆檀渊的眼皮子底下破局,着实是有些困难。
陆檀渊本就没打算立刻离开,听到程庭芜催促自己,反倒像个顽童,开始故意作对起来。
“你让我走,我就偏不走,反正我也无事可做,不如留在这里陪你,省得你一个人待着无聊。”
程庭芜还没来得及反驳,陆檀渊便在她震惊的眼神中,直接和衣而卧躺在了她身边。
甚至还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