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外面还下着雪,周逸尘和江小满刚从卫生院出来,身上就积了一层薄薄雪。
江小满那张娃娃脸,在风雪里冻得有些发红,看起来煞是可爱。
“逸尘……”
江小满喊了一声。
“嗯?”
周逸尘侧过头看她。
“你饿不饿?咱们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呢。”
江小满揉了揉自己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
早上王二叔家出事,大家都是空着肚子忙活的,后来又是一路紧张的送到卫生院,接着就是那场让人心惊胆战的手术。
现在所有事都尘埃落定,那股饿劲儿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是饿了。”
周逸尘笑了笑,伸手帮她把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走,先去供销社。”
“家里的火柴和盐好像都不多了。”
“好!”
江小满用力点头,很自然地就跟在了周逸尘身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公社的供销社离卫生院不远,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
推开那扇挂着棉门帘的木门,一股夹杂着煤烟味和各种货物混杂在一起的独特气味就扑面而来。
供销社里人不多,只有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的大姐,正靠在柜台上打毛线。
看到有人进来,她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买啥?”
“同志,买两盒火柴,一包盐。”
周逸尘熟门熟路地说道。
“还要一斤红糖。”
他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红糖,江小满下意识地看了周逸尘一眼。
女孩子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喝点红糖水能好受不少。
周逸尘记得这个,心里就觉得暖烘烘的。
售货员大姐放下毛线活,慢悠悠地从货架上拿了东西,又从柜台下摸出杆秤,称了一斤红糖用黄纸包好。
“火柴一毛,盐一毛二,红糖六毛五。”
“一共八毛七,还要二两糖票。”
周逸尘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票递了过去。
等东西都装进江小满随身带着的布兜里,两人才转身走出了供销社。
一出门,周逸尘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是从不远处的国营饭店飘出来的。
他扭头看着江小满。
“肚子还叫唤吗?”
江小满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走,哥带你下馆子去。”
周逸尘拉起她的手,直接就朝着国营饭店走去。
江小满被他拉着,心里甜丝丝的,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国营饭店里更是热闹。
这个点儿,正是饭口,里面坐了不少人,说话声、吸溜面条声混成一片。
墙上挂着个小黑板,用粉笔写着今天供应的菜品,大部分都已经被划掉了。
一个穿着白围裙的服务员看到他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吃饭往里走,自己找座儿!”
周逸尘拉着江小满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子坐下。
“同志,来两碗肉丝面。”
他对着服务员喊道。
“六毛一碗,一碗二两粮票!”
服务员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就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好嘞!”
周逸尘爽快地应了,从兜里掏出一块二毛钱和四两粮票,让江小满拿去柜台付了。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就端了上来。
白瓷碗里,是筋道的面条,上面盖着一层炒得喷香的肉丝和青菜,琥珀色的汤上还飘着几点油花。
那股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江小满的口水一下子就下来了。
“快吃吧,都快凉了。”
周逸尘把筷子递给她,自己也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了嘴里。
肉丝很香,面条很劲道,汤头也很鲜。
一大早的疲惫和紧张,仿佛都被这碗热乎乎的面条给治愈了。
江小满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快,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正在囤食的小仓鼠。
周逸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把自己碗里的肉丝,夹了一大半到江小满的碗里。
“哎,你干嘛呀?”
江小满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今天也累坏了,多吃点。”
周逸尘语气温和。
“你才是最累的那个!”
江小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的,也没把肉丝夹回去,只是埋着头,吃得更香了。
一碗面下肚,两个人身上都暖和了起来,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从国营饭店出来,外面的风雪好像更大了。
周逸尘把江小满布兜里的东西接了过来,自己拎着。
“走吧,回家。”
“嗯!”
江小满应了一声,主动靠近了周逸尘一些,两个人并着肩,走进了茫茫的风雪里。
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很快又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白。
雪下得更大了,一团团,一簇簇,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撒着棉花。
路上几乎没了行人,整个公社都好像在这场大雪里睡着了。
咯吱,咯吱。
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江小满把冻得通红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哈了一口热气,又飞快地塞了回去。
她悄悄地侧过头,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
风雪里,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下巴上的线条很硬朗。
“逸尘。”
她小声喊了一句。
“嗯?”
周逸尘转过头,目光温和。
“你今天……在手术室里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江小满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盘算的问题。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赵强他们几个脸都白了,可周逸尘拿着手术刀的手,稳得就像焊在了那儿一样。
周逸尘笑了笑。
“怕什么?”
“我也是有把握才出手的,要是没点把握,我可不敢动手。”
周逸尘笑着说道。
事实上,他之所以敢出手,完全是出于对天道酬勤天赋的自信。
虽然他没有实际操作过,但学到了就是学到了,等级是不会骗人的。
可江小满知道,这事儿哪有那么简单。
那可是开刀啊,骨头都碎了,血糊糊的一片。
“我觉得,”江小满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今天特别了不起。”
“比我见过的所有医生都厉害。”
周逸尘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头上的落雪都扫掉了。
“傻丫头。”
“以后你会见到更厉害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今天这手术,算是把他的底牌掀开了一角。
动静闹得这么大,卫生院里上上下下都看着,这事儿肯定瞒不住。
等周院长回来,会怎么看?
是觉得他年少有为,还是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乱了规矩?
周逸尘心里清楚,这事儿有利有弊。
好处是,他的技术得到了最直接的证明,以后在卫生院说话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坏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扎眼了,总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等他忙完水井勘测之后,接下来就会去县医院进修,以他的本事,他相信留在县医院并不难。
而且县医院也不是他的目标,他的最终目标是回城,回到京城的医院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