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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暖青寒 >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个人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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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个人的哀伤

太子薨逝,于大贞朝堂而言是国本动摇的惊天大事,于民间市井却成了拍手称快的谈资。

消息传出,街头巷尾顿时议论纷纷。

率先沸腾的声浪里,都说太子是触犯天条遭了报应——昔日为炼丹求长生,竟敢从阎王爷手中夺寿,分明是活腻了,才惹得老天爷一个不快,提前将他收了去。

紧接着,另一桩说法也不胫而走:太子为炼丹害了无数幼女性命,冤魂怨气冲天,搅得地府不宁,阎罗王特准她们上来索了太子魂魄。他死那夜暴雨如注,便是枉死幼女泣血的泪。

更有些身着长衫、在茶楼酒肆间高谈阔论、状似通晓朝局之人,将矛头直指赵王,说这乃是皇子内斗之果。三皇子有定远侯支撑,四皇子得魏国公府相助,太子虽有成国公与武安侯两座靠山,奈何两家皆明哲保身,太子党外强中干,毕竟谁愿辅佐一位暴戾凶残的储君呢。

议论能精准至此,显然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短短一日,宫中的消息便颁告天下,快得异乎寻常。

庆昌帝下诏,将太子之死定性为‘急病暴毙’,全文仅以八字概括——‘储君薨逝,实出意外!’可谓言简意赅至极。

这明显不合礼制。

依照旧例,此类诏书至少需加上“忽遭疾疫,医药罔效”或“闻逆贼作乱,惊怒交加,旧疾骤发”等缘由,以安民心。宫中传出的消息是——庆昌帝深陷丧子之痛,全然无心斟酌诏书细节,就连以往必定大书特书的太子贤德,此番也只字未提。

诏书如此反常,足见庆昌帝悲痛之深。

然而,紧随这道明发天下、旨在安抚民心的诏书之后,发往各部院衙门的指令却内容详尽、措辞冷峻。

朝臣们接到的的旨意,是庆昌帝任命梁王为总理丧仪大臣,并以礼部、翰林院官员为辅,协理太子丧葬。同时,又命梁王主理太子遇刺一案,且将其与正月里的曹如意灭门案并案审理,另遣都指挥佥事掌刑卫司事的傅鸣、左佥都御史许正为副手,美其名曰“三司协查”。

此番安排,朝臣们心下了然,皆已看透陛下心意。

所谓丧仪,梁王不过是块被高高供起的金字招牌,一应具体事务,自有礼部官员操持,连祭文也由翰林院代笔。

至于追查真凶,更是镜花水月。

曹如意一案拖延至今,真相未明,效用却已达成——便是将太子牢牢钉死在“妖丹案”的耻辱柱上,纵使他死了,民间仍视其为炼制妖丹、天理难容的昏聩之人。

这一番轰轰烈烈的操作,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雷声大、雨点小,终将了无痕迹,悄无声息地收场。

接下来的举措,意图更为明显。太子的葬仪虽规制崇高,过程却大为缩短,处处透着仓促。庆昌帝下旨,京师辍朝五日,天下官员斋宿二十七日,宗室命妇依制哭临。

这“五日之期”掐得极准,恰是礼法允许的最短时限。要知道先帝时太子薨逝,辍朝长达二十七日,哀荣备至,几乎与帝王同礼。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更耐人寻味的是谥号——按例,此等郑重之事本应由礼部草拟、君臣共议,此番庆昌帝却乾纲独断,亲自钦定了“怀昭太子”之号。

“怀昭”二字,看似褒扬,细品之下,却更似一种明晃晃的贬斥。太子生前之行,与“明德有功、容仪恭美”的“昭”字何曾有半分关联?这看似哀荣的谥号,反倒成了一种无声的讽刺。庆昌帝这般钦定,与其说是痛惜,不若说是透着骨子里的厌弃与敷衍。

最令人费解的,莫过于棺椁与陵寝的安排。

依制应有的金丝楠木梓宫,被庆昌帝一句“务从俭约、俯顺祖训”降为了沉香木棺;陵寝则更为仓促,竟是限期三月修缮前朝废太子的旧陵。明面上是体恤民力、秉持仁孝,实则无一不是在贬损丧仪的规格。

朝臣们对此自是心领神会。

陛下对太子之死的态度绝非哀痛,而是急不可耐地要抹去其存在。一个无功无德的太子就此“俭葬”了事,倒也省却了大家的麻烦,众臣乐见其成,自是无人愿意深究。

可皇后对此,万万不能接受。

初闻太子死讯,她如遭雷击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奔至东宫。一见太子那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尸身,当即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神智已近癫狂。

皇后一步不肯靠近太子,拒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儿子,厉声咒骂其为“妖物”,转而广召僧道法师,日夜不息地诵经作法、设坛招魂,声嘶力竭地哀求上天将儿子的魂魄还来。

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迁怒。她下旨将东宫所有宫人尽数杖毙,血染宫阶,癫狂地宣称要以这数百条人命为祭,向上天换回太子一命。

闹了整整三日,庆昌帝不闻不问。

三日期满,法事无功,太子仍未回魂,皇后心中最后的希冀彻底破碎,她不吃不喝,醒来便嚎啕痛哭,直哭到喉咙泣血,力竭昏睡。片刻醒来,复又痛哭,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眼泪流干,眼眶里再也榨不出一丝湿意。

哭到天昏地暗、几近虚脱的皇后,在闻听庆昌帝的种种旨意后,强撑病体,只着一身素服,直闯西苑要求面圣。

几次前来,都被黄公公躬身拦在西苑门外。

黄公公满面哀戚,说话间不时抬袖拭泪,脸上挂着仿佛刚死了爹的悲恸,似比刚刚丧子的皇后还要深切三分,口中的话却寸步不让,“娘娘容禀,陛下悲痛过度,数次哭厥过去,老奴好不容易才服侍睡下,实不敢在此时惊扰圣驾啊!”

皇后怒不可遏!

她来回数次,庆昌帝难不成终日昏睡?!

况且她听闻,梁王不到晌午就进去了,至今未出——这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

皇后的胸口如被巨山压顶,窒息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的孩子没了,她这做母亲的日夜不寐、悲痛欲绝,那个身为父亲的庆昌帝,怎能安睡?!

更让她绝望的是,这满宫上下,竟只有她一人在真心哭泣!宫人们的哭嚎是为自己殉葬,命妇大臣的哀泣是奉旨行事,一切都是虚伪的!

整个宫城秩序井然,静得可怕,连西苑也无一丝呜咽,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可太子没了啊!

为何只有她一人在悲伤?她的琰儿,怎能走得如此孤清?!

那个父亲,竟连最后的体面,都吝啬给他!

皇后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全然不顾中宫体统,一把狠狠推开黄公公,便要向内强闯,口中凄厉高呼:“陛下!陛下!琰儿是你的儿子啊,是你唯一的嫡子啊!宴席方散就出了这等塌天大祸,赵王他执掌宫禁,罪该万死!你怎能轻饶了那小畜生,又怎能如此草率地安葬琰儿?!”

“他是太子啊!陛下!您怎能如此狠心?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肯给他吗?!”

皇后言辞混乱,如市井泼妇般口出恶言,内间却依旧死寂无声。

黄公公被推得一个趔趄,却立刻抢步上前,双手死死扶住皇后肩膀,用身子挡住去路,口中兀自柔声劝着:“娘娘,您就让陛下歇...”

“啪!”

一记耳光,响亮地甩在黄公公脸上。皇后盛怒之下,力道极大,打得他脸猛地一偏。

周遭内侍尽皆垂首侧目,无一人敢直视。

宫中规矩,打人不打脸。此举不仅是侮辱,更是直接损伤主子的颜面。

而黄公公是何等身份!陛下自幼的伴当、心腹中的心腹、司礼监掌印太监!莫说打脸,就是皇子尚且要给他几分颜面,更别提是当众掌掴。

这一巴掌,撕碎的何止是黄公公的颜面,更是将帝后之间那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彻底扯下!也唯有向来目无余子的皇后,才做得出如此决绝之事。

“滚开!”皇后甩完巴掌,犹不解恨,厉声斥骂,“你这阉狗,也配碰触本宫!”

黄公公白净的脸上指印鲜红,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悲戚神情,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躬着身子规矩劝道:“老奴该死,请娘娘保重凤体,回宫歇息。”

见他挨了打竟还敢阻拦,皇后只觉一股暴怒直冲顶心——这奴才,眼里何曾有过她这国母!

好!今日便打死你这贱奴,正好让你背后的主子看个分明!

她右手再次高高扬起,带着风声狠狠挥下!手腕却在半空被一只铁掌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娘娘息怒。”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皇后猛一回头,正对上成国公那张神色凝重的脸,满腔的怒火顿时一滞,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