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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哭了一宿。

终了,她想好应当如何接受。

她想一直蠢笨下去,糊涂下去,只当没有听过。

父皇母后瞒着她一定是为她好的。

可她那难过的痕迹一时半刻是消不掉的,她赖在殿中不肯起,意味着今日要旷课。

言攸很在意参商的学业,当初教褚沅时有多头疼,她就多希望参商能听话一些。

宫女们奈何不了长公主,只能捅到皇后那里去。

言攸亲自来揪她,而参商身上盖着被子,死死抓住,不肯让她母后看看她今时的样子。

“商商!”言攸微愠,问她什么事,也是答不出一个字,平日里活泼的孩子成了哑巴。

参商最后终于闷闷地说道:“母后……商商不舒服,今日不想去学宫,母后让商商歇一日吧。”

言攸不想把孩子逼得紧,只是要个清楚明白。

隔着被子,她手掌轻轻拍背安抚参商,而缩在里面的小姑娘情绪崩溃,克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言攸着实听得心焦,便贴紧她,“商商,你这不是生病……发生什么事了,要和母后说。”

参商藏在被盖下久了,也哭得喘不上气,她还是要探出脑袋,猛吸一口气,然后扑进言攸怀里。

言攸摸着她小脸,哭得又红又烫。

而此刻参商还在飞速思考用什么理由哄过母后。

“怎么了?这一回哭得这么伤心?”

参商眼眸一灰,啜泣道:“是褚颢!我不想去学宫,也不想看见他……”

言攸多少语塞,先前参商受伤还是褚颢送她回来的,怎么转头还是这么讨厌那堂兄。

不过她也不能责怪参商,不喜欢的人这辈子都难生好感,为什么非要去强迫一个孩子那么早面对人情世故呢?

参商在心里对那堂兄说了声抱歉。

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讨厌他。

言攸答应她,会与夫子请假,让她好好休息一日。

从此,那一晚成了参商心里的秘密。

……

她父皇母后终于琴瑟和鸣,恩恩爱爱。

参商话变少了一些。

母后怀上阿弟阿妹之后,参商发觉自己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开心,父皇日日围着母后转,对那个未出世的骨血格外在意关照,有时候甚至会避着她一点。

参商好像体会到了,所谓的偏心。

怎么可能会不偏心呢?

但其实是小姑娘憋着秘密总在胡乱猜测,她一日一日长大了,褚昭是她父皇,比不得她母后,可以无所顾忌的亲近。

成长之中的落差总会不经意拉远父女关系。

言攸也因为孕期的不适,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参商。

“陛下,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时日商商很怪?”

褚昭道:“她最近似乎有心事,但是……应该没什么人能欺负她吧。至于她总说三皇兄的儿子,我倒是没看出那孩子有哪里不好。”

言攸轻咳两声:“当心被商商听去了,怪你胳膊肘往外拐。”

“……”

参商的确听见了。

她习成了一个很不好的毛病,总是想听父皇母后的墙角。

参商从小时候的天真烂漫,变成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她最后只能捂上耳朵逃离。

宫宴宴请了一些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她们打成一片,对参商无不恭敬。

参商在宫中还是被保护得太好,所以怎么也没想过,有人那么大的胆子,敢从后面撞她。

她没有看清那人,整个人在猝不及防时跌入莲花池。

小小的身躯在莲花池里面扑腾,只能无助地打起一点水花,迷迷蒙蒙中,她似乎望见岸上有一个人影飞快奔来,猛地扎入花叶中。

“唔……咳咳咳……”

那人一言不发地拽着她往岸上拖。

熟悉的身躯、熟悉的气息,在危难之中,参商认出那是褚颢。

来救她的,居然是他!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参商最终受惊过度,昏迷过去。

褚颢知道,他的父王始终没有放弃觊觎。

他只是父王手中的一粒棋子。

他竟有些不懂,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强行学会分辨这些恩恩怨怨,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吗?

他的父王不爱任何人,包括他母妃,有人曾传言父王与皇后娘娘有一些交集,但是褚颢不信,他太了解他的父王是怎样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在做错事,心里很愧疚,但是这份愧疚,不能对任何人说。

因为,到最后一定是悲剧。

*

言攸的次子一出生便注定是储君。

褚昭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他教养参商的方式是予她偏爱和骄傲,将她养成高高在上的贵女,让她永远有底气,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但是他培养储君,一定会格外严苛,哪怕这个孩子会怪罪他。

小太子单名一个“彧”字。

也是自褚彧出生后,褚昭许多的精力都投放在他身上,有时无心之间忽略了参商。

参商很少抱这个弟弟。

她说不上来对他的感受。

但是爱屋及乌吧,她还是喜欢小褚彧的,褚彧很安分乖巧,至少肯定比她安静。

下学之后,参商也会陪阿弟玩一会儿,然后发呆很久。

她小小年纪,心里就装了很多事。

言攸觉得应该早一点为她定下封号,可是褚昭实在太忙,而这也不是一件草率马虎的事,便一直搁置着。

参商苦笑一下,没有显露出什么不满,很体谅父皇母后的不易。

原来越长大,她的世界会越安静。那些不重要的人的声音,她不想听,没精力去搭理;她珍重之人的爱,又要匀给阿弟一些,心里的天枰,无声无息中偏移了一些。

应该是这样的吗?

也许是因为她心里藏着无人能懂的孤寂,这一两年反而与褚颢关系越来越好,褚颢会避她锋芒,尽力让她欢喜。

参商有一些懂了,懂他的沉默寡言。

因为没必要,很多时候,不需要看得那么重,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带过了就不会难过。

她说:“我羡慕你。”

然后她又说:“以前讨厌你,是我太狭隘。”

而褚颢所思所想,却是“我骗了你”。

这是他父王和母妃,安排的一段曲折的棋。

让人在最欢喜的时刻,被全盘绞杀,痛不欲生。

褚颢在她离开时,很小声很小声地道歉。